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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交心

发表时间: 2023-03-28

陆氏觉得自己的女儿最近很不对劲。

内书堂的课业并不多,上二休二很是宽泛,若是家中有事请个长假也是没人在意的。

毕竟男子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女子读书只是修身养性,读多读少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温愈素日来是个开朗性子,没事的时候,要么躺在床上躲懒,要么同姜沛凝相约玩闹。

总之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开开心心的。

但是现在每天却是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毫无精气神的样子。

每天不是去上课,就是把自己关在家里面抄书。

陆氏心疼女儿,每天让厨房变着花样地做些吃食给她送过去,可温愈却总是像躲着自己一般。

她以为女儿是因为荣宪郡主的事情,心生愧疚,害怕因为一时冲动连累家族,这才避而不见。

可不管陆氏如何劝慰,温愈都提不起精神,只说十遍《燕京书论》再不抓紧就赶不及在月末前抄完了。

陆氏无法,只能派人去姜家下帖子,寄希望于姜沛凝能帮着劝劝温愈。

可好巧不巧,姜氏族中有个姑娘要出嫁,算起来还是姜沛凝的堂姐,于是姜夫人便带着女儿去了黎洲老家观礼,顺便拜访一下族中老人。

黎洲在南方,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去怕是要两个月左右,就连内书堂季先生那里都告了长假。

陆氏心烦,温愈心里也不好过。

自那日之后,季先生便再没找过她,每日按部就班地听学,下午有课时便去骑马,一段时间下来温愈的马已经骑得有模有样了。

可她心里不安,她现在就仿佛被拉进了党争的派系之中,这让温愈倍感焦虑。

最要命的是,她没有任务,每天的职责似乎只有听学骑马抄书,陛下要这样的闺阁女儿做什么?将来纳入后宫贤良淑德吗?

温愈现在恨不得季先生立马给她派个任务,哪怕是让她赤手空拳地去杀人,也好过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

正所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温愈现在只求死个痛快。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转眼就来到了月末。

季先生终于在课上点了温愈的名字,要她下学时候留下,把罚抄的功课交上来,她要亲自检查。

今天下午没有马术课,时间充裕得很。

温愈拿着手中厚厚的一沓纸,跪坐在了季先生面前,低着头不去看她,说不清是在害怕还是逃避。

季先生拿起那十遍《燕京书论》,很是认真的在那里一页一页的翻看。

屋子里很是安静,两个人都不曾说话,只有季先生翻纸时的沙沙声。

约莫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季先生终于从头看到了尾,她手中拿着一张纸说道:“头一遍抄的还算工整,剩下的虽说不上潦草,但是笔力飘忽不定,可是心思不在上面了?”

温愈没抬头,也没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僵持着。

“先生问话要答,你的规矩呢?”

温愈听到有什么东西点了点她面前的书案,抬头竟是上次季先生用过的檀木戒尺。

许是戒尺的威慑,温愈这才缓缓开口:“十遍太多了,抄到最后时间不够,只能快些写,所以字迹缭乱了些。”

季先生看着温愈明晃晃撒谎的样子缓缓说道:“三年前,太常寺少卿宋大人家有一位姑娘在我这里听过学,她同你一样忘做了功课,我也是罚她抄书,可她却糊弄了事,我便让她全部重新抄过,你也想重抄吗?”

温愈摇了摇头:“不想。”

“不想就好好答话,说实话!”季先生的声色忽得严厉起来。

温愈被她疾声斥责了一句心下慌张,只得老实回话:“我有认真抄书的,可近日心思烦乱,总是不能集中注意,这才……这才……”

温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她心里在想什么烦什么,季先生合该比她更清楚才是,如此这般问,不是刁难又是什么?

她抬头看向季先生,心中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知如何说起。

季先生看着她这副模样也没在逼问,拢了拢手中的书卷:“既然不是刻意敷衍了事,那此事便到此为止。”

季先生放下书卷,抬手又倒了两杯茶,一杯是自己的,一杯推给了温愈。

看来季先生真的很喜欢喝茶,温愈如是想到。

季先生饮了口茶又道:“问话不答这种事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了,我是你的先生,还受的起你这点尊重。”

温愈心中本就有结,现下又被这般训斥,嘴里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地带着些阴阳怪气:“您哪里是我的先生,您合该是我的上官,我是您的属下才是。”

季先生看着温愈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心中难免动气,冷笑道:“属下?你若是我的属下,现在就该在我面前跪着,谁给你的胆子与我对坐?”

温愈倔得很,听了这话赌气似的站起身,离了身下的垫子挪到一旁,直挺挺地跪到冰凉的地板上。

季先生从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前些日子为了劝说温愈早就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现下见她如此作践自个儿也不理会,任凭她在那跪着。

“你既然想跪,那我也不拦着,我本意怜惜你,这才连着半个月都没再找你,想着给你留一段时间,自己缓和一下思绪,不过今日看来倒是我错了,十遍《燕京书论》都没能让你平心静气,既然抄书帮不了你,那咱们就换个法子。”

温愈心中一颤,她从前就害怕季先生,可却因为这两日的和颜悦色陷入了一种虚假的幻觉当中,忘了季先生原有的威严。

可就算害怕,温愈也拗着脾气不肯认输,她一边紧张地攥着拳头,一边做出一副宁折不弯的样子:“不就是罚戒尺吗?只要先生高兴,打死我也无妨。”

季先生听她在那里拱火也没客气,丢掉戒尺冷声说道:“挨戒尺是我学生的特权,你不是我的属下吗?既然是属下,犯了错就合该送到刑房,抽鞭子受廷杖,怎么样想试试吗?”

温愈手心中冷汗直流,胸口的起伏暴露了她的惧意,她没胆子应和,也不敢反驳,沉默才是此刻最真实的回答。

季先生见她没再顶嘴,心中的气方才顺了顺,当初怎么就没发现温愈是这么个犟种。

温愈在季先生的高压之下,努力地做着心理建设,她乱七八糟地整理着想说的话,半晌才吞吞吐吐说道:“先生,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先生连着半个月未曾找我,我摸不准先生的意思,心里害怕,又总想有个了断,才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先生的本意是给我留时间理清思绪,先生我错了。”

见温愈服了软,季先生便没再斥责,只是语气仍旧冰冷:“那我刚才问你,为何不说?”

“我……我心里有结,故意和先生赌气。”温愈几乎是闭着眼睛说出这话,一点都不敢看向季先生。

出乎温愈的意料,季先生听了这话并没训斥她,反而问道:“既然心有疑虑又为何不与我讲?”

温愈一愣,却不敢撒谎,只得老实回答:“我不知道,我心里想着先生是这个意思,可又不敢问,便认准了先生是在晾着我,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反正就是陷入了自己的想法里,其他的根本没思考那么多。”

温愈的回答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季先生却是大概听懂了。

“温愈,抬起头看着我。”季先生这般命令道。

温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她眼睛湿润,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温愈,今日我便给你上第一堂课,我知道我用卑劣的手段拉你入局,你待我并不心悦诚服,但是既然现在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便要求你对我保持绝对的信任和坦诚,不能真心实意地将后背交给彼此的人都会死在战场的猜忌当中,你若有疑问便向我提,能告诉你的我自然会告诉你,不能你知道的我也会如实拒绝,我虽然手段极端,但是并无意把你当成我手中的棋子,你我之间自归属之日起便是斩不断的羁绊与联系,不可随意抛弃和取舍。”

季先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今日之事我也有错,身为先生却未能与你剖心,让你误解了我的意思,此为第一错;身位师长未能给予你足够的安全感,使你心生猜忌却不敢求问,此为第二错,你虽有错,但源头在我,我该与你致歉。”

言罢季先生站起身,朝着温愈躬身行了个礼。

温愈哪敢受季先生的礼,古人讲天地亲君师,就是现代人也得论一句尊师重道吧?如此受礼,温愈实在怕折寿。

况且季先生刚刚一派清明坦诚有错就认,让温愈越发觉得是自己心胸太过狭隘,她快速地向前膝行了两步,抓住季先生衣衫的下摆抽噎着:“先生折煞我了,错的是我,是我神智不清才说了那些浑话,伤了先生的心,该我向先生道歉才是,求先生原谅。”

季先生没回答只看着她问道:“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同我说这些话?”

温愈早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是赶紧着回话:“是学生,自然是先生的学生。”

季先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又坐了回去:“既然是我的学生,那就别这般狼狈地跪着,坐回去。”

温愈知道季先生这是原谅了自己,但她还是老样子,腿麻得不行,可她不敢耽搁,季先生不扶她,她只能自己强撑着站起来,又忍着痛跪坐了下去。

跪与跪坐,一字只差,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季先生看着她忍痛跪坐又不敢抱怨的样子,哪里还生得起来气,拿出一块帕子递给她,叫她擦擦眼泪。

温愈接过帕子道了声谢,胡乱在脸上抹了抹,幸亏她未用脂粉,要不然肯定变成个大花猫。

饶是这样,温愈看着沾满了鼻涕泪水的帕子,还是感到不好意思,直说道:“这帕子脏了,我回头洗洗再还给先生。”

季先生却没在意:“一块帕子罢了,送给你就是。”

桌上的茶早已凉了,季先生端起来时感触到茶杯的温度,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温愈见状赶忙献殷勤似的倒了一杯补救用的热茶。

季先生放下杯,看向温愈,说起了被耽搁许久的正事。

“明日不上课对吧?”

“是,先生,明日是休假。”温愈说话恨不得一句中带上三个先生以表忠心。

“我明日会过府与令堂商议正式收你做入室弟子一事,你且回去同温夫人提前说一声。”

温愈有些诧异:“入室弟子?先生你这是?”

季先生又饮了一口茶道:“我们之间需要一个能够时常联络的理由,内学堂的先生和学生这个身份是不够的,现下契机刚好,对外只说你那日挡在我身前仗义执言,我深感你是个品行端正,刚直不阿的好孩子,这才有此念头。”

温愈点了点头道:“是,先生,我定会转告家母。”

“还有,入室弟子一事不仅是虚名,更是实意,我虽在内书堂掌学十余年,却从未有过亲传弟子,你是第一个,你虽聪慧但是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我素日只讲立德之文,但策论、兵书、礼义乐法、宗教通史,凡我所学都会倾囊传授于你,你既是陛下的谋臣,也是我季氏一门的传家弟子,你可明白?”

温愈,你是我的学生,将来是我的亲传弟子,是我季氏风骨传承之所在,不是玩物,不是棋子,更不是弃子,你会是陛下的刀,陛下的剑刃,你会辅佐陛下成就千秋功业,我诚意至此,你可有切切实实地感受到?

你的志气,你的心性,我都感受得到,我们本是一类人,在这世俗之外,拼命地争取一切,我们与这世间格格不入,但是没关系,你还有我,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完成的夙愿,而今都会交给你。

温愈,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