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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土拾荒少年全文

九方阿茶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啊……没救了。感受到了那滚烫的温度,少年面无表情地将放在男人额头上的手收回,将一块湿毛巾拧干搭了上去。“呵呵……我烧得很厉害是吗,习良?”男人干笑道,多年以来,只有他可以从少年那张扑克一样的脸上读出其内心的想法。少年默不作声,点了点头。男人在外出拾荒的过程中误踩了某个幸存者布下的陷阱。那是末世中的幸存者们用来捕获大型食人怪物的捕兽夹,为了增强杀伤性,夹子上钉上了锯片,又涂了粪尿,男人虽然最后挣开了捕兽夹,却因为上面的秽物感染了伤口,最终引发了这数日不退的高烧。男人和少年还在赶往安全区的路上,用PVC夹芯板和碎木块搭起来的临时据点里没有多少药品,男人的病情只能越来越糟,最初的几日还能故意手舞足蹈地和少年开开玩笑,而到了现在,男人却是连...

主角:王采绿冯维   更新:2025-05-27 00: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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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王采绿冯维的其他类型小说《废土拾荒少年全文》,由网络作家“九方阿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啊……没救了。感受到了那滚烫的温度,少年面无表情地将放在男人额头上的手收回,将一块湿毛巾拧干搭了上去。“呵呵……我烧得很厉害是吗,习良?”男人干笑道,多年以来,只有他可以从少年那张扑克一样的脸上读出其内心的想法。少年默不作声,点了点头。男人在外出拾荒的过程中误踩了某个幸存者布下的陷阱。那是末世中的幸存者们用来捕获大型食人怪物的捕兽夹,为了增强杀伤性,夹子上钉上了锯片,又涂了粪尿,男人虽然最后挣开了捕兽夹,却因为上面的秽物感染了伤口,最终引发了这数日不退的高烧。男人和少年还在赶往安全区的路上,用PVC夹芯板和碎木块搭起来的临时据点里没有多少药品,男人的病情只能越来越糟,最初的几日还能故意手舞足蹈地和少年开开玩笑,而到了现在,男人却是连...

《废土拾荒少年全文》精彩片段


啊……没救了。

感受到了那滚烫的温度,少年面无表情地将放在男人额头上的手收回,将一块湿毛巾拧干搭了上去。

“呵呵……我烧得很厉害是吗,习良?”

男人干笑道,多年以来,只有他可以从少年那张扑克一样的脸上读出其内心的想法。

少年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男人在外出拾荒的过程中误踩了某个幸存者布下的陷阱。那是末世中的幸存者们用来捕获大型食人怪物的捕兽夹,为了增强杀伤性,夹子上钉上了锯片,又涂了粪尿,男人虽然最后挣开了捕兽夹,却因为上面的秽物感染了伤口,最终引发了这数日不退的高烧。

男人和少年还在赶往安全区的路上,用PVC夹芯板和碎木块搭起来的临时据点里没有多少药品,男人的病情只能越来越糟,最初的几日还能故意手舞足蹈地和少年开开玩笑,而到了现在,男人却是连翻身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年收拾起盛有温水的面盆,跪坐在男人身侧。

“……这里离C市的安全区还有多远?”

男人突然问道。

少年思忖着回答:“……大概150多公里吧。”

“是吗,原来已经这么近了吗?啧啧,真可惜……”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戛然而止。少年忙凑近男人,发现男人的眼睛还在眼眶里打转,便又退了回去。

六平方米的临时据点陷入了一片静寂之中。

半晌,男人蓦地拿掉了额头上的毛巾,少年上前接过毛巾,发现毛巾仍是温热湿润的。

少年的双眼露出不解的神色,男人无力地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少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毛巾放回了面盆里。

“去……把我的宝贝儿拿来。”男人又冲少年吩咐道。

男人口中的“宝贝儿”,是一把土制猎枪,完全由男人亲手打造,就连枪管都是男人用五金店里的废料亲自打磨而成的。

少年没有迟疑,起身小跑到男人脚边的一个小木箱边,拿起了放在木箱上面的猎枪。

少年将猎枪放到男人枕边,男人艰难地翻过身,用手温柔地摩挲着猎枪。

“嘛,准备了这么久,结果却轮不到我吗?……”

男人喃喃道,然后用手指轻轻叩了叩猎枪枪托,吧咔,一声轻响,枪托上显露出一个凹槽,那是一个暗格,有男人拇指的大小。

男人从暗格里扣出了一卷用橡皮筋扎起来的纸卷,将它递到少年面前。

“……这是?”

少年接过纸卷。打开一看,那是一张泛黄的世界地图,在地图上标有十三个醒目的红色六芒星标记。

男人轻咳一声:“咳咳……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Gate’的故事吗?”

“记得,难道——?”

“没错……这就是标记了那些‘Gate’的所在的地图——也就是‘拯救世界’的关键。”

“‘毁灭人类的怪物们是通过传送装置“Gate”从别的世界降临地球的’……‘Gate’的故事居然是真的?!我一直以为那是你编的睡前故事……”少年双手捧着地图,一脸的难以置信。

“呵呵……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把它当成是睡前故事……”

男人的声音变得微弱起来,“但是,你瞧,我已经……这个世界上必须要有人知道这件事……无论他是否决定去拯救世界……”

少年听出了男人话里的意思,缄默不语。

“喂……别哭,在这个时代,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别哭……”

“……我没有。”

少年微不可察地抽了抽鼻子,将那滴即将滑落眼眶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男人笑了笑,继续摩挲起那把他视如珍宝的猎枪来。

六平方米的临时据点再次陷入了一片静寂之中。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咚”的一声,男人手中猎枪滑落在地,脸上的微笑也冻结成了永恒。少年拾起落在跟前的猎枪,拎起自己的背包,起身来到据点简陋的出口挡板前,他推开挡板,又转身看了看男人的脸,他知道,男人剩下的路,要由自己来走完了……

暮色四合,暗红的云霭夹杂着薄雾徐徐笼罩了大地。

冯维将轮式拖拉机停了下来,从拖拉机发动机处传来的阵阵异响让他感到有些不安,看了看别在仪表盘上的地图,他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这里距离地图上标记的安全区尚有100多公里的距离。

抬头看看天,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此时如果继续前进的话,则可能撞上夜行性的食人怪物,但环顾四周,似乎又没有可以栖身的建筑废墟,在这样空旷的道路上过夜,危险性与继续赶路无异。

冯维叹了一口气,坐在他身后的妻子王采绿抱着年仅四岁的小女儿冯小花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我们是要到了吗?”

冯维扭过头去,看到形容枯槁的妻子眼中希冀的光芒,他实在不忍心让妻子知道自己心中的焦虑,“……嗯,就快到了。”

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这条路走的人蛮多的……

冯维扭回头,身子探向前去,用力拍了拖拉机的引擎盖两下,然后再次发动拖拉机。

嘟嘟嘟嘟——喀喀——嘟嘟嘟嘟——

冯维皱了皱眉,“喀喀”的异响没有消失,但好在拖拉机还是被成功发动了,冯维将放在仪表盘上的夜视眼镜戴上,关掉了拖拉机前方的大灯,平稳地驾驶着拖拉机继续上路。

被改造过的轮式发动机以50迈的速度在被荒废的高速公路上行驶着,在夜视眼镜的微光视野中,过去时代的建筑废墟接连从拖拉机两侧闪过,那些开始风化的雕像,锈蚀后被折断的铁塔,还有倒扣在路边的汽车,无一不在强调末法时代的悲怆气氛。

冯维是在末法时代出生的人,他很难想象这些建筑废墟昔日的模样,但他从一个安全区里的一本摄影集上看到过,那些末世前的人,会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站在那些没被破坏的建筑前冲人微笑,就仿佛在炫耀自己幸福的生活一般。

冯维嫉妒那样的微笑,从小生活在饥饿和恐惧之中的他很难能露出那样的表情,他一直觉得照片里的人的表情是对自己的嘲讽。但最近他的嫉妒心没那么重了,因为只要按着地图上的标记找到位于C市的大型安全区,那么自己和青梅竹马的妻子就能告别那些怪物所带来的恐惧,过上像照片里面那些人一样幸福的日子了。

想到这里,冯维的嘴角微微抽搐,露出了生硬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只持续了一秒便急转而下,因为有一个快速移动着的身影进入了夜视眼镜的微光视野中!

那个身影从左侧向拖拉机逼近,四足着地地奔跑着。透过夜视眼镜,冯维清楚地看到了它那臃肿的椭圆形身躯,还有与那个身体极不搭配的、竹竿一般细长的四肢。

冯维的脑浆因为恐惧而沸腾了!他很熟悉那个身影,那是在迁徙中的幸存者的梦魇,身手敏捷的食人恶魔!

——是猎杀者,猎杀者盯上我们了!


猎杀者挥动瘦削而有力的四肢,疾驰如飞地赶上拖拉机,与驾驶座上的冯维并行。它那和人类相似的脑袋上长着像是蜘蛛一般的毒鳌和口器,含有神经毒液的唾沫正不断从中滴落。

猎杀者侧过脑袋与拖拉机上的冯维四目相对,发出能撕破寂静夜晚的刺耳嘶鸣!

嘶——!

在拖拉机后座上睡去的王采绿被嘶鸣声所惊醒,她浑身发抖,但还是迅速地用手捂住了女儿的耳朵,将她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没事的,没事的。”不知是在安慰怀中的女儿,还是在安慰颤抖不已的自己,王采绿闭着眼睛低声道,她缓缓抬起头,睁开眼,向着拖拉机后方看去。

“啊啊啊——!”

王采绿不禁发出尖叫,随即又猛地抽出一只手捂住嘴巴,她的瞳孔剧烈地扩张着——在拖拉机后方二十来米处,有十多只被称作“猎杀者”的食人怪物正对着拖拉机穷追不舍,一双双寒光乍放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拖拉机后座上的母女二人,骇人的口器贪婪地一张一合着。

在王采绿怀中的冯小花也被异动惊醒,小女孩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但父母的教诲使冯小花及时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没有尖叫,只是用一双小手紧紧地抓着母亲的衣角,然后不住地颤抖起来。

轰——!

这时,拖拉机驾驶座的冯维猛地一踏油门,接着冲妻子大喊一声:““采绿,动手!”

“嗯!”

听到丈夫的声音,王采绿的内心稍稍平静了一些,她拿起身边用粗制的弹弓,抓了一把堆在拖拉机后座上的砂石,朝着追逐着拖拉机的猎杀者们猛地打了出去。

嘶!

砂石在半空中散开,飞溅的碎屑射入了两只猎杀者的眼睛里,失去了视力的两只猎杀者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再爬起来时,冯维驾驶的拖拉机早已将他们甩掉了数十米!

“解决了两只!”

“还有多少?!”

“还有……十一只——现在是十只!”

王采绿一边答道,一边及时地用弹弓将出现在拖拉机左侧的猎杀者击倒。

“好!”

妻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可靠,冯维欣喜若狂地咧开嘴:“哈哈哈,就这样一路冲到安全区去——诶?”

嘟嘟嘟嘟——喀喀——喀喀——喀喀——

仿佛是上天在故意和冯维开玩笑,就在这时,拖拉机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受损的发动机终于不堪重负地报废了。

不是吧?!

冯维不顾被行驶中的拖拉机甩下的危险,探出身子去猛地拍打引擎盖。

咚咚咚!

拜托了,神啊,快让它动起来……冯维在心底祈求道。

令人遗憾的是,神明并没有回应冯维的祈求,喀喀喀喀——拖拉机的速度直线下降到了20迈!

“怎么了?!”

在拖拉机后座上忙着击倒猎杀者的王采绿突然发现猎杀者与自己的间距越来越短,不免惊叫道。

斗大的汗珠从冯维的额头垂落,“……拖拉机——似乎是发动机出了问题。”

“——那,那怎么办?!”

王采绿仿佛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手中打弹弓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没办法了——”

冯维猛地踩了一脚油门,向左打死了方向盘,接着站着拖拉机驾驶座上冲妻子大喊道:“弃车,快跳下去!”

王采绿回过神来,丢掉弹弓,抱起女儿跳下了拖拉机。

“啊!”

着地时,王采绿不慎踩到一颗石子,母女二人一起摔倒在地。

嘶!

看见自己的猎物就近在咫尺,猎杀者们兴奋地迈开四足扑向摔倒在地的母女二人!

“滚开!”

晚一步跳下拖拉机的冯维怒目圆睁,从腰间抽出一柄消防斧,猛地朝着扑向妻女的猎杀者挥去!

嘶啊——!

斧刃重重地劈在一只猎杀者的脸上,浓稠的绿色生化血液顿时四溅而出!

冯维一脚踹在那只猎杀者的肩膀上,将消防斧拔了出来,转身冲妻女大喊道:“快跑!”

喝啊!

话音刚落,冯维又猛地抡起消防斧削掉了一只欲偷袭自己的猎杀者,“跑啊!”

看到更多的猎杀者围上了自己的丈夫,王采绿几乎就要哭出来了,“可是……”

“跑啊,带着小花——!”

王采绿一怔,低头看向在怀里一边抽泣着,一边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的女儿,王采绿终于下定决心,双手抱紧女儿,从地上站起身来。

“——我们在C市等你!”

听到妻子的话,忙于与猎杀者们缠斗的冯维并没有回答,只是抽出一个空挡,朝着身后的妻女竖了一下大拇指。

王采绿深吸一口气止住泪水,然后转身狂奔!

嘶!嘶!

一只猎杀者察觉到了逃走的猎物,转身欲追,却被一把消防斧狠狠地劈在了背上,“你们是想吃我的肉吧?来啊!让你们吃个够!”

哈……哈……

三更天的狡黠月光洒在荒废的高速公路上,王采绿怀抱着女儿头也不回的奔跑着,而身后传来的刺耳嘶鸣声昭示着母女二人所参加的这场为生存而进行的赛跑比赛还远远没有结束。

连日的旅途劳顿和长期积攒的饥饿,终于压垮了王采绿,在双腿蓦地失去知觉后,王采绿跪倒在地。她松开手,气若游丝地对女儿说了声“快跑”后便扑倒在地。

曾经和丈夫一起梦想过的幸福生活,终究只是一场泡影吗?

嘶嘶——!猎杀者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维……”

王采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求求您,救救我妈妈!”

那是女儿冯小花的声音,她是在向某人求救吗?

她怎么还不逃走,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救我们!

王采绿猛然一阵心悸,睁开眼,冲女儿大喊道:“你在干什么,快——”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王采绿的话。

嘶!

接着是一声短促的哀鸣声——来自猎杀者的哀鸣声。

诶?

王采绿扬起头,蓦然发现有一个少年正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而自己的女儿冯小花则是紧紧地抱着少年的大腿,哭成了一个泪人。

少年头戴着无毛小狗模样的帽子,手里拿着奇怪的东西——那应该是被称作枪的武器吧?枪口正冒着白色的烟气,王采绿转过身去,发现就在和自己只有一臂之遥,脑袋被轰成了碎片的猎杀者正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身体不自觉地抽搐着。

自己这是……得救了?


呼。

在确定猎杀者被击毙后,少年将枪插回了腰间的皮套里,把手搭在抱住自己大腿的小女孩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然后将小女孩推到了母亲跟前,“……我要去C市安全区,如果顺路的话,你们可以跟上来。”

“等等!”

王采绿扶着高速公路的护栏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咽了一口唾沫,双眼死死地盯着少年腰间的猎枪。在她的印象里,能持有枪械这种杀伤力惊人的武器,不是暴力团体的成员,就是强大的拾荒人!

虽然眼前的少年既不像是前者,也不像是后者,但惊魂未定的王采绿还是将少年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用幸存者中流传下来的、只会对年长者使用的鞠躬礼,对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少年鞠了一躬,“恩人!请救救我的丈夫——”

“你丈夫?”

少年顺着王采绿身后望去,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还有别的人啊……你们是遇到了猎杀者群了吗?如果是,恕我直言,你丈夫他恐怕……”

“请救救他!”

王采绿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泪水一颗一颗沿着她的脸庞滑落,“他很强的,我们是西面Y市的安全区一路过来的,走了800多公里,一路上都是他保护着我和女儿……求求你,他很强的,现在一定还活着!”

这……

少年的脑海里回响起养父的话来,“没事少给我去乱蹚浑水,这个世道,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死活!”

养父无疑是正确的。在这个末法时代,到处都是以人为食的怪物,科法纲常不再,文明分崩离析,人命贱如草芥,能保全自己一条小命,已经是冥冥之中神明的照顾了,终日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类们,哪里还有闲暇去顾及他人的生死呢?

想到这里,少年的面色阴沉下来,转身欲走。

看到少年就要离去,一直强忍着泪水的冯小花此时此刻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惧与悲伤,抱住母亲号啕大哭起来。

听到女孩哭声的少年一怔,愣在了原地,双脚就好似灌了铅一般,再无法行进半步。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即便是从小在“会动的与不会动的尸体”间长大的少年,也无法承受良心的控诉。

更何况,小女孩在为父亲哭泣,而少年也是才为养父流尽了泪水……

唉,我果然还是……少年长叹一口气,转回身去。

“……你丈夫,在哪里?”

王采绿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在听到少年停下脚步之后她激动地抬起头,“就在我们身后,不会太远!”

“我要是过去了,你们留在这里也很危险。”

少年眯起眼睛,冲着王采绿身后望去,“……我要跑过去,跟得上吗?”

“跟得上,跟得上!谢谢,谢谢!”

王采绿抹了抹泪水,又冲少年深深地鞠了一躬。

少年扶了扶脑袋——这时,王采绿才注意到少年头上有一只一动不动的无毛小狗,那是什么新奇的装饰吗?——对母女二人说了声“跟紧了”,便撒腿朝着母女二人来时的方向跑去。

王采绿纵使已经精疲力竭了,却仍旧像打了鸡血一般拉着女儿紧紧跟在少年身后。

三人运气很好,回去的路上没有撞见任何一只怪物,不久,王采绿便发现了撞毁在高速路边的改装拖拉机。

王采绿冲到跑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身边,兴奋地喊道:“就在这附近了!”

“嘘。”

少年放慢脚步,将手搭在腰间的猎枪上,警惕地看着四周,然后一步一步向前方踱去。

王采绿将女儿护在身前,安静地跟着少年。

半晌,少年突然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

王采绿小声问道,她凑上前去,眼前的一幕让她瞬间浑身一软,瘫坐在地。

——在高速公路的中央,有一柄染血消防斧。

斧头上沾着的那些血,有绿色的——猎杀者的,也有红色的——人类的。

借着着月光,王采绿一眼就看到了在斧柄上雕着的两个歪歪扭扭的汉字——那是丈夫冯维花了一瓶纯净水才从一个流氓老头那儿学来的两个字——“采绿”。

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王采绿发疯似地抓扯起自己的头发,然后猛地冲向那把消防斧,将它死死地抱在怀里。

“快回来——是陷阱!”

少年顿生一背的冷汗,因为他透过微光夜视镜清楚地看见了,有两只猎杀者正蹲在高速公路的护栏外,虎视眈眈地盯着上钩的猎物!

猎杀者拥有智能——这是只有经验丰富的老拾荒人才能领会到的知识。狡猾的它们会用逃走猎物已经遇害的同伴的随身物品作为诱饵,引诱折返回来的猎物上去查看,然后趁机发动突袭,用它们那能够轻松钳断木桩的毒鳌钳断猎物的脖颈!

嘶!

一只猎杀者翻过护栏,张开四肢扑向王采绿!

距离是十五米——少年抽出腰间的猎枪——砰!

嘶啊——

像砂石一般四溅开来的弹丸全数命中了猎杀者的身体,瞬间将它拦腰扯断!

嘶!嘶!

目睹了同类的惨况,另一只猎杀者不敢轻举妄动了,它示威一般地发出嘶鸣声,然后躲在护栏后面缓缓接近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地用枪指着猎杀者,枪口跟着猎杀者的动作移动着,看上去冷静无比,但事实上,少年的心里却乱了手脚——养父留下的这把猎枪,是单发的!每射击一次就必须重新退膛装弹。而他也很清楚地明白,一旦自己将枪口从猎杀者身上挪开,那么下一秒,愤怒的猎杀者就会把自己扑倒,用它有力的毒鳌将自己撕成碎片!

该怎么办呢?

少年思索着对策,然而猎杀者已经从少年的停滞中看穿了少年的心思,它猛地翻过护栏,飞身扑向少年!

但让它意想不到的时,就在自己将要扑倒少年的时候,对方竟然露出的诡异的笑容。

少年爆喝一声:“阿洛!”

汪!

少年头上被误认为是装饰的无毛小狗,在少年一声令下后,竟然一甩脑袋,从少年头上一跃而起,张开嘴,一口咬住了猎杀者的鼻梁!

嘶!

剧烈的疼痛使猎杀者从半空中跌落,它用细长的前足拍打着咬着自己鼻梁的无毛小狗,但这只两尺不到的小家伙就是死活不肯松口,它的牙齿没入了猎杀者的鼻梁里。嘶!猎杀者奋力一拉,竟然将小狗连着自己血肉模糊的鼻梁一起拽了下来!

“呜汪!”

小狗被摔到路边,发出一声哀鸣,猎杀者不再去理会它,转头欲再扑向少年!

然而,它刚刚重新从地上翻身起来,却感觉自己的额头上似乎顶着什么异物,一抬头,只见少年将装弹完毕的猎枪抵在了它的眉心上,露出了浅浅的冷笑。

砰!

零距离的霰弹射击让猎杀者的脑袋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轰成了碎末,扑通一声,死尸倒地。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枪声在宽阔的荒废高速公路上回响。

少年冲着猎杀者的尸体啐了一口唾沫,然后走到了抱着消防斧默不作声的王采绿身旁,“……走吧。”

“走……?”

“去C市安全区。”

“啊啊,是,是……”

王采绿喃喃道,抱着消防斧站了起来。

少年转过身,在前方领路。

刚刚迈出一步,却听见王采绿的声音:“恩人,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少年一惊,连忙转过头去,“你要做什——”

噗呲!

在少年的面前,王采绿微笑着用丈夫的斧头剖开了自己的脖颈。

少年震惊!

抱着斧头倒下的王采绿,露出了一抹生硬却幸福的微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此生分离,此情不渝,生不同衾,死亦同穴……

扑通。

看着母亲的尸体,冯小花仍旧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瞪大了眼镜,没有丁点的哭声,但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着。

少年收起枪,让小狗重新爬到自己头顶,然后默默地站在小女孩的身后,不知该做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远处又陆续响起了猎杀者刺耳的嘶鸣声,少年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轻声道:“走吧。”

“……嗯。”

少年让小女孩走在自己前面,最后看了一眼王采绿,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之后,该做什么……恩,恩人?”

路上,小女孩战战兢兢地问道。

少年将手搭在小女孩肩膀上,“没事的,到了安全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还有,”少年爽朗地一笑,“不要叫我恩人。”

“习良,我的名字,叫习良。”


C市,安全区。

这里是C市曾经被称为“主城区”的地方,而现在,则是被修建成了编号从01到09的九个钢铁堡垒。

“啊,总算到了。”

“这里就是,安全区?”

“嗯。”

习良回应了冯小花一声,收起了手中泛黄的地图。

顺着01、03区的方向就是第一个“Gate”的所在了……在这里好好补给一下吧,习良如此想道。

少年习良领着小女孩冯小花站在01号安全区的高墙之下,隔着像是护城河一般的人工壕沟大声呼喊,招呼着安全区里的守卫。

戴着自行车头盔,穿着厚实皮甲的守卫闻声从垛口中探出头来,脑袋从左向右一扫,确定没有怪物在四周游荡后才把头缩回去,拉下了摇杆释放了吊桥。

嘎吱——嘭!

劣质的木板吊桥铺在了壕沟之上,一头甩在习良和冯小花面前,溅起一片尘灰,小女孩惊恐地缩在了少年身后,双手紧紧抓住少年的衣角。

习良笑了笑,一手搭在小女孩肩头,把她推到自己身前,“没事,走吧。”

两人踏上木制吊桥。吊桥的维护工作做的很差,很多木板上布有闪电状的裂纹,有一些地方甚至压根儿就没有木板,剩下的窟窿眼里透出下方壕沟里插满了怪物尸骸的竹竿和钢筋,让人不寒而颤。

冯小花垂着头,她一边要提防踩空脚绊倒在吊桥上,一边又要忍受壕沟里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习良察觉到了小女孩的恐惧,一把抓住小女孩的衣服领子,然后像是拎着小猫一般拎着她跑过了吊桥,窜进了微微敞开了一条门缝的大门里,进入了安全区。

吱——大门又关上了。

进门来,习良发现负责开门的还是刚刚在城墙上的那名守卫。他手中抓着一根不锈钢水管,指着进到门里来的两人,用沙哑的嗓音问道:“姓名?身份?从哪儿来的?”

习良冲守卫拍了拍腰上别着的猎枪,“习良,拾荒人,从西面的废墟过来的。”

“这个呢?”

“名字我不知道,来到路上捡到的幸存者。”

“啧。”守卫撇了撇嘴,“命真好啊,拾荒小鬼,顺道都能捡到小母狗——把衣服脱了,丧尸检查。”

又是这个吗?真是滴水不漏的安检啊……

习良苦笑一声,“好好好”,随即开始解开上衣,不一会便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以及头上仍旧被守卫当做是装饰的无毛小狗阿洛。

“诺,请仔细看吧。”

守卫凑近习良,在看到习良的左臂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哦?小子,你很富嘛?居然是机械手臂。”

“是嘛,呵呵。”

习良笑着握了一下左手,他过去因为被丧尸咬到左手,为了防止感染,只好切除了整条左臂,换上了钢铁的机械义肢,这样的左手让他颇有微词,不但没有触碰物品的实感,而且在下雨天,机械手臂与肩膀的焊接处还会传来让人难以忍受的瘙痒……唉,聊胜于无吧。

守卫放过习良的机械手臂,继续检查起来,“嚯,战功(伤口)挺多的嘛,拾荒小鬼。嗯,倒是没有腐烂的痕迹,颜色也很正常——转过去。”

习良转过身去。

“嗯,正常,正常,正常……喂,小鬼,你后腰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化脓了哦?”

守卫的声音变得警觉起来。

习良干笑道:“我要是说那是我做卖肾手术留下来到伤你会信嘛?……开玩笑的。安心吧,是切割者干的,我的抗生素用完了,没来得及处理伤口。”

切割者是一种有着利爪的人形怪物,不携带丧尸病毒。

“是吗?”

守卫低下头,将信将疑地盯着那伤口,半晌,他直起腰,对习良说:“行了,没问题了。”

“谢啦。”

习良捡起丢在地上的衣服,快速地套在身上,然后拎着冯小花便要离开。

“喂,站住。”守卫见状一把抓住了习良的肩膀,“那个小母狗也要检查。”

“呃,不太好吧……”

守卫拍了拍手中的水管,“没什么好不好,公事公办。这个01区里有整整两万人的住民,我要对他们的安全负责。”

“啊啊,真是令人敬佩的责任感。”

守卫哼了一声:“这是我衣食的来源。”

习良耸耸肩,松开握着冯小花的左手,“好吧——别害怕,你没有被丧尸咬过,对吗?”

冯小花点点头。

“那就脱掉吧。”习良将手搭在猎枪上,“守卫大叔不会做安全检查以外的事情——对吧?”

守卫看到了习良的小动作,不耐烦地拍了拍水管,“不会不会!你在动什么心思?这种还没到成熟年龄的雌性谁看得上啊,快点接受检查然后滚蛋,我还要回城墙上站岗呢!”

“好……好的。”

冯小花被守卫的大嗓门吓到,按照指示脱掉了衣服,将因缺乏营养而显得瘦削的身体暴露在了守卫面前。

“什么事儿这叫,还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守卫抱怨了一句,然后粗暴地抓住小女孩的肩膀,用像在检查水果是否有烂掉的地方一样的目光审视着女孩的身体。

“……啧,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谢、谢谢。”

冯小花羞红了脸,听到可以离开,立刻抓起了地上的衣服穿了起来。

守卫拎着水管走过习良,不爽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嘴里叨叨着沿阶梯走回了城墙。

“……谢了。”

习良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向守卫离去的方向补了一声道谢。他看向穿好衣服在自己身旁等待着的冯小花,思忖起来。

在去做前往“Gate”的准备之前,要先把这个丫头安顿一下啊……去哪里呢?

“嗯……对了!”

习良蓦然灵光一闪。

去那里不就行了吗?!

“欢迎光临~!”

绚丽的霓虹灯,聒噪的电子音乐,喧闹的人群,以及穿着性感的PVC材质侍者服的女服务生——这里是末世中幸存者们为数不多的娱乐场所,供人闲聊饮乐的梦幻之地“布鲁”酒吧。

少年领着小女孩穿过从天刚亮就聚集在酒吧里的酒客们,来到了酒吧吧台处。

“您好,想要来点什么?”

一名留着米色鲍勃头的吧女来到习良面前,吧女年龄似乎与少年相仿,有着欧亚混血的洋气面容,一双红黄两色的异色瞳仿佛会说话一般闪动着秋波,她双手扶在吧台上,低胸侍者服托着的一对傲人双峰呼之欲出,让人浮想联翩。

习良两颊透出一丝酡红,“呃,哪个……你们这儿还收服务生吗?”

“什么?”

闻言,吧女露出困扰的神色,打量起习良来,“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儿不收男店员……”

“啊不,你误会了。”

习良将冯小花推到吧女面前,“是这孩子。”

看见一脸恐慌的小女孩,吧女沉下脸来,“你是……人口贩子?”

“不是!”

习良连忙摆手,“我是拾荒人,从西面来安全区的路上遇到了她和她母亲,而她母亲……呃,发生了一些意外,总之,这孩子现在是独自一人。”

“我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而拾荒人带着孩子又不太方便……所以你看……”

吧女将信将疑地看着习良,又看向冯小花,冯小花微微点了点头。

吧女的脸上恢复了阳光般的笑容,“嗯,仔细一看,这孩子还蛮可爱的,过个几年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吧女吧——我们收下了。”

习良向吧女鞠了一躬,“感激不尽。”

要说为什么习良会把冯小花送到看起来物欲横流的酒吧里来,这和当下这个黑暗的末法时代有关。末日降临后,在与怪物的对抗以及人类内部残酷的生存战争中,男性的身体素质的优越性显露出来,而女性的地位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落千丈,在很多地方,女性被当做生殖工具,可以像商品一样被买卖,她们终日被囚禁在狭小的房间里,供男性淫乐,为幸存者繁衍后代,而即便是在像C市这样慢慢试图重建人类的文明和秩序的地方,也仍旧不乏女性幸存者遭到强奸和虐待致死的事件。

C市安全区里的女性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方法,就是寻找店铺的庇护——剧院、酒吧甚至是娼馆,在这些场所里,女性虽然穿着暴露的服饰,做着讨好男性的工作,但至少生命得到了保障,不会像流浪的女性那样,被人发现浑身白浊地惨死在小巷深处。

尊严虽然不再,但食物却很充足,只要活下去,说不定就会被富有的拾荒人看上并蓄养,而如果身体素质足够强悍,那么以后还有可能自己成为一名拾荒人,过上危险却自由的生活——安全区内的女性,皆是带着如此的想法,强颜欢笑地工作着……


鲍伯头吧女打开了吧台栏板,习良轻轻地拍了一下冯小花的后背,让小女孩去到鲍勃头吧女的身边。

“……不过,你们这里有给这么小的孩子做的工作吗?”习良突然问道。

“当然有啦。”鲍勃头吧女说,“我们这家酒吧,除了提供酒水之外,也能提供简单的饭食——可不是加热过的罐头那种低等级的食物哦——在后厨需要人手的地方多的是,而且员工大多也是些老妇人和他们这样的小孩子。”

“是吗?”

听完鲍勃头吧女的话,习良低吟一声,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的他将背包拉开,在里面摸索了好一阵,最后掏出了一小块银锭来——在这个末法时代,钞票早已和废纸无异,只有贵重金属和珠宝还勉强担起流通货币的重任——少年将银锭递到鲍勃头吧女面前,“嘻嘻,这孩子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谁知,习良话音刚落,看到那能抵上一个幸存者在安全区内数月花销的银锭,鲍勃头吧女却毅然将习良的手推开了。

“……你什么意思?”

习良被这反问弄得有些难堪,“啊,我是希望你们能待她好一点……”

鲍勃头吧女露出不悦的表情,负手厉声道:“哦?难道你以为我们没收你什么东西,就不会善待这孩子了吗?”

习良词穷,“这……”

“这个‘布鲁’酒吧,至今为止收留过上百人的妇孺和老人,我们都是靠着努力工作来换取食物和庇护所的,从来没有一个人例外过。”

鲍勃头吧女瞪了一眼习良,然后牵起冯小花的手,“这孩子也会是这样。”

习良:“……”

“我们不需要你的东西,把它收起来吧,你要是真担心这孩子,就常来店里坐坐吧。”

话说完,鲍勃头吧女牵着冯小花,头也不回地掀开吧台后面的塑料门帘,进了后厨。

习良被鲍伯头吧女的这一番话噎得无话可说,他木然地看着后厨的塑料门帘重新垂下,半晌,一抚脑门,发出了一声苦笑。

这时,一只粗糙黢黑的手将一只盛满混浊的劣质啤酒的木酒杯推到了习良面前,“哎呀呀,莉莉酱虽然平时看起来总是很温和的样子,但有时也会显露出很有倔强的一面呢。不过别介意,在这末世里面,姑娘们能守护的尊严可不多了。”

习良看了一眼酒杯,扭头向说话者的方向看去,“呃,谢谢……啊,是您?”

那是一位微笑着的老者,戴着打了补丁的牛仔帽,蓬头垢面,满脸的络腮胡上尽是焦黄的油污,但两只细长的眼睛却仍是炯炯有神。

这是习良熟悉的面孔,他与这名老者曾见过两三次面。对方是养父的旧友,在C市安全区活跃的垃圾商人,因为那一脸像是猴子一样惹人注目的邋遢络腮胡而人称作“毛猴老七”,不过按照习良的辈分,还是得规规矩矩地称呼对方一声“七爷”。

“哟。”

七爷端起自己的那一杯劣质啤酒,“这不是习兴国身边的小鬼吗?我记得是叫……嗯,习‘羊’?”

“是习良。”习良端起啤酒,默契地和七爷碰了杯。

“嗯,我记的差不多。”

七爷喝了一口酒,“嗯哼,既然你都在这儿了,那习兴国那家伙也应该到C市这儿了吧?怎么,他又撇下你,一个人跑到窑子里面寻欢作乐去了?”

“……没。”

习良的目光黯淡下来,看着泛着泡沫的啤酒道:“他死了。”

“哈,瞧,我说的没错吧——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听清少年所说的话后,七爷惊得差点没把酒杯摔在桌上。

“死了,我说。”习良的语气很平淡,“他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

“怎么会……”七爷仍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习良便将养父习兴国误踩陷阱,伤口感染后不治而亡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七爷,老者听罢,望着手中的啤酒,连连叹息。

“唉,像他那样的拾荒人竟然就这样死了……真是让人,唉,无法接受啊……”

习良别过头,躲过七爷的目光,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没事七爷,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说完,习良又扭过头来,强装出的微笑并没有能掩盖住他眼角偷偷拭去的泪痕。

七爷看着习良,没有说话,也跟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半晌,七爷重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继续当个拾荒人?”

习良摸了摸裤兜,那里面装着也许可以终结这个末世的关键——标明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十三扇怪物传送门“Gate”的地图,他看向七爷,欲开口,却又想到,养父的旧识并非是自己的旧识,要知道,在这个末世,能保守秘密的美德可不多见,更何况对方是以油滑而出名的垃圾商人呢?

于是,习良端着酒杯思忖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改口道:“……也许吧,谁知道呢,没准儿我也会像你一样,留在C市当一个倒卖垃圾的商贩也说不定。”

这本是少年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可谁知,在听到习良这句话后,七爷却立马大摇脑袋,“别别别,你要做商人,我倒没意见,但是我劝你继续往东走,到Z市去,那儿做生意过日子比较容易。”

习良噗嗤一乐道:“怎么,这是想撵我走啊?难不成你在怕我留下来真做了商人以后会抢了你的饭碗吗?”

咚!七爷有些不高兴,搁下酒杯,巴掌重重地一拍桌子,“这是什么屁话!就凭小鬼你这点见识还想和我竞争?你恐怕还早了个十年呢!——唉,”七爷叹息一声,语气突然变得阴郁起来,“实话给你讲吧,现在的C市,做生意可不容易嘞,哪怕像我这样在这9个安全区摸爬滚打数十载的老家伙,都渐渐有些入不敷出了,更何况你们这些门外汉呢?”

“入不敷出?”

习良回忆起自己过去和毛猴老七见面时,老者意气风发的样子,又看到七爷现如今说这话时一脸的沧桑,不禁觉得这里面有事情,便追问了一句:“怎么会?”

“……等下。”

七爷假意端起酒杯遮住脸,用眼角余光左右扫过酒吧里的酒客,在确定没有让自己担心的“酒客”在场后,他招手示意习良附耳过来。

习良好奇地挪了挪座位,凑近七爷。

“……小子,你最近一次来C市,是什么时候?”

习良纳了闷,“呃,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我想大概是……一年多以前吧。”

七爷点点头,“嗯,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知道‘西南解放者’吗?”

“知道。”

“西南解放者”,C市及其相临两个市的大型安全区的庇护者(自称),是由一个名为“老上校”的末世前军人在近几年组织起来的武装集团,由于多次击退入侵安全区的食人怪物群而在幸存者中积蓄了不少人气,吸引了大量的末世后年轻一代的加入,目前已经是势力相当雄厚的大型武装组织了。

“那不是个口碑很好的组织吗?为安全区提供武装力量的庇护,协助维护安全区内治安,重建末日前法律法规……这些消息都已经传到Y市那边去了哦?”习良说道。

“哼,又是屁话!”

听到习良这么说,七爷却不禁愤愤道:“‘消息’?——呵!那些末世后出生的小畜生,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西南解放者’为华夏共和国西南地区三个大型安全区提供了武装力量庇护,这点倒不假,但是后面那说的都是什么东西?‘维护治安’?‘重建法律’?有吗?——我告诉你,这就是‘西南解放者’口头上的宣传标语罢了!哼,要不是他们在安全区的市场里掺进一脚来,现在幸存者平民和商人们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

习良看了看酒吧内喧闹的酒客们,有些不解,“呃,他们做了什么?”

七爷抖了抖自己又黑又粗眉毛,将这一年多“西南解放者”做的“好事”都告诉了习良。


原来,一年前,“西南解放者”主动出击,剿灭了盘踞在C市远郊的巨型怪物“奇美拉”及它的幼体,扫除了一直困扰着C市安全区幸存者们的一大威胁,如此壮举自是深得民心,可是,在这之后不久,得到幸存者们赞颂和信任的“西南解放者”突然一改往日安全区“庇护者”的形象,化身为了一位可怕的暴君。

他们先是威胁安全区内的幸存者们为他们讨伐怪物的行动支付高额的“酬劳”,否则就拒绝为安全区继续提供庇护。此外,他们还介入安全区的自由市场,以“整顿市场”为名,设立了繁重的税务,使得商人们不得不提高售卖商品的价格来维持收益,但是,“西南解放者”自己派出入驻市场的“商人”却可以不缴纳任何税钱,能够将商品的价格压的很低却仍旧赚的盆满钵满。

而待到其他商人们不堪重负,纷纷选择退出市场后,掌控了整个市场的“西南解放者”又突然大幅提高物价,让幸存者们根本无法正常获取生活物资,无奈之下,幸存者们只能听从“西南解放者”的“建议”,选择为“西南解放者”工作,用有偿劳役来换取衣食。

除去这一件事外,据说“西南解放者”干了不少其他的龌蹉事,像是强行“收购”被幸存者发掘并修复的末世前工厂,或是抓捕流浪的妇女作供“西南解放者”士兵解决生理问题的“肉体治疗师”之类的……总之,如今,在幸存者心中,“西南解放者”的形象已经和过去是霄壤之别了。

“嗯……”

听完七爷的话,习良不由得皱了皱眉,“……他们这样做,幸存者们就没有想到过要反抗?”

“想过,可能怎么反抗?那些家伙手里有枪,而且我们现在也的确离不开他们的庇护。”

七爷嘟囔道:“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在地下背着这些家伙搞搞黑市,让商人有的赚,幸存者有的用罢了……喂,你可别去向‘西南解放者’告发我啊?否则的话,就算倾家荡产,老子也要雇佣最好的拾荒人来取你小子狗命。”

习良笑了笑,“七爷你别开玩笑了,我不会的。”

“哪怕那群混蛋拿金山收买你也不?”七爷死死地盯着习良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从里面拿出一部分来给你做口棺材。”

习良煞有其事地说道。

“……啊哈哈哈哈!”

七爷拍着胸脯大笑起来,不过那是用来掩盖真实情绪的强颜欢笑,他知道,这个从尸堆里爬出来(没人性)的少年,也许真的会那么做也不一定。

但是,还是那句老生常谈,在这个末世,只要能获得足以令自己动心的东西,即便是出卖同伴也在所不惜,这种事情不也是常有的吗?七爷也不能因此发怒,更何况,要真能死在黄金打造的棺材里,于末世里的商人来讲,那也算是无上的殊荣了。

两人相顾无言,举起杯子来想要碰杯,却发现彼此的杯子都已是空空如也了,只好同时发出一声长叹。

酒吧的嘈杂噪音变得刺耳起来,渐渐达到了让人想要逃离这里的程度。

将空酒杯推到一边,习良看了看摆在柜台挂架上的黑白电视机上显示的时间,从背包里翻出和自己那一杯啤酒价格相应的铜锭,不顾七爷的阻拦将它摆到了吧台上,和七爷告了别,起身离了座。

从酒吧里出来,天色和酒吧内电视显示的时间差不多相符合,午后的阳光透过澄黄的雾霾在安全区的大道上洒下朦胧的影子。

呼……调整一下心情,习良选择性地将七爷说的话抛到了意识的角落里,毕竟,自己旅途的目的地是散落于世上的13座异世界传送门“Gate”,而这“西南解放者”作祟的C市,也不过是旅途上小小的一站罢了,实在没必要过于沉溺其中。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习良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会想要去破坏“Gate”,然后拯救这个世界呢?

或许,只是因为对习良而言,出于对养父的敬意,使他不能对“Gate”的事情置若罔闻,但比起像养父找到自己那样,让他再去寻找这个秘密的下一任继承者,又会是一件比拯救世界更加麻烦的事情,所以才会不识好歹地妄想去“拯救世界”吧。

“啧啧啧……真是分不清轻重的小鬼啊。”

习良嘲笑着自己道。

罢了,既然要去拯救世界,便要先做好去“Gate”的准备,首先的话……嗯,去找“那位医生”护理一下自己左臂吧。习良揉了揉左臂发涩的关节焊接处,如此想道。

说走就走,习良开始穿行在安全区的小巷之中,凭着脑海之中的记忆,一点一点向着“那位医生”的诊所靠近。

当然……身为整日游走于食人怪物的尖牙利爪之上的拾荒人,习良也很快察觉到了那位跟在自己身后的不速之客。

用微不可察的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身后,习良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近两米的高大身影,身影全身包裹在宽大的亚麻斗篷之下,撑着斗篷的那对宽大的肩膀几乎就要塞满整个巷道,虽然看不清斗篷兜帽下身影的脸,但习良仍旧能感受到对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不善的气息。

——虽然脑子里没有什么印象了,但习良猜测对方应该是在自己离开酒吧之后便一直跟着自己了……

虽然不了解对方的企图,但来自背后阴冷视线还是让习良不禁泛起鸡皮疙瘩来。

不过习良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表面上,他仍旧装作一副没有发现跟踪者的样子,像是在散步一般慢慢地踱在笔直的小巷中,直到另一条小巷蓦然出现,与习良原本走在的小巷交错成十字,习良才突然加快步伐,双腿一蹬,闪身进了那另一条小巷。

高大的身影见状,也蓦地加快脚步,跟随着习良的动作进入到那条小巷中。

然而,仅仅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少年的身影却彻底消失不见了,高大身影矗立在只有一人宽的错身巷中,放眼望去,巷道内只剩一片死寂。

啪。

“别动。”

就在这时,高大身影感觉到了有什么坚硬的异物抵上了自己的后脑——少年双脚跨在小巷的墙壁上,将腰间的猎枪拔出,用枪口抵着跟踪者的后脑勺。

“你是什么人?”

习良冷冷道,语气中充满了与他青涩年龄不符的干练与冷酷。

可惜,虽然后脑勺被猎枪指着,不过对方似乎没有想要就此投降的打算,就在习良提问的同时,跟踪者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颤!

习良本能地扣动扳机,但被对方抢先一步,跟踪者一甩头,脑袋贴着枪管转过身来,砰!猎枪枪火轰鸣,而跟踪者毫发无损!

——糟了!

习良心头一悸,忙将猎枪收回,另一手抓向背包里的弹药,可跟踪者这时已经冲进他的怀里,高抬一脚,直直地踹在了少年的肚子上。

唔哇!

被一个近两米高的大块头赏了一记猛踹,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腹部传来的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习良把先前喝下的那一杯浊酒全都给吐了出来,顺带还有些淡黄色的东西——那是少年今早吃下的压缩饼干没消化干净的碎末。


啧!

少年忍痛顺势向身后一个翻滚逃离男人,然后单膝跪地撑起身子,伸手用拇指抹掉嘴角的酸液,接着迅速装填起猎枪来。

“咳……阿洛!”

汪!

小狗阿洛应声而动,从习良头顶弹起,四爪大张,猛地扑到了想要上前阻止习良给猎枪装弹的跟踪者的脸上,接着照着跟踪者的鼻梁便是一口咬下!

然而……

——铮!

和以往那些柔软的肉鼻子不同,跟踪者鼻梁那坚硬的触感硌得阿洛牙根子直直发麻——小家伙的牙齿钉在跟踪者的鼻梁上,竟然发出了金属碰撞般的清脆声。

呜汪?(什么情况?)

对于嘴里陌生的口感,阿洛还仍是一狗脸大写的懵逼,可跟踪者没有就此停下动作,他迅速抓向四肢牢牢扣在自己脸上的小狗阿洛,然后从下巴处掀开一角——哦哦哦!?他竟然将阿洛连同自己的脸皮一起扯了下来?!

——哐!

脸皮和阿洛被一起摔到了男人身后的地面上,那张脸皮率先着地,发出一声金属的脆响声——这时,仍旧趴在“脸皮”上的小家伙才发现,原来自己四爪扒着的那并不是跟踪者的脸皮,而是一块金属制的全覆盖式面罩。

“哼。”

挣脱了小狗的跟踪者掀开斗篷兜帽,露出了真容,那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留着清爽的平头,五官轮廓分明,左颊有着一道一指长的刀疤,凶气逼人。

男人不再理会阿洛,直接一个跨步逼到习良面前。刚刚装填好猎枪的习良将猎枪抬起,枪口对准男人的胸膛,少年正要扣动扳机,却被男人一掌将猎枪拍落。

咚!

男人一手抓住习良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摁在了小巷的墙上。

“咳啊!——阿,阿洛!”

被男人摔得迷迷糊糊的小狗阿洛听到主人的呼救,再度出击,跃向男人卸下防护的脸。

不过,同样的攻击还会奏效吗?

男人冷哼一声,剩下的手张开护在脸前,直接一把抓住了阿洛伸过来的狗嘴,然后牢牢握住,像拎着一只空酒瓶一般将小狗拎在身侧。

习良看着阿洛水汪汪的无辜眼神,心底长叹一声,这一根筋的蠢狗,就不能换个地方下嘴吗?……唉,万事休矣!

“……‘拯救世界的关键’,在哪里?”

男人毫不避讳地说出了那个本不应被末世后的人类所知晓的东西,那凶狠的眼光就像刀子一般让人胆寒。

习良似乎没有听清男人的话,“……什么?”

男人把脑袋抽到习良面前,在少年耳边凶恶地喝道:“我说——‘拯救世界的关键’!那东西在哪里?!”

轰!

习良的大脑此时犹如被闪电击中了一般。

这家伙……怎么会知道地图的事情……?!

那个男人……不可能随便让自己不信任的家伙知道这个秘密啊?……

强忍着升腾的窒息感,习良双手抓向男人掐住自己脖颈的手,拼命扯开一条缝隙,“哈……哈……你是……什么人……?”

“这个你不用知道。”

男人冷眼看着习良,加大了手中的力道,“交出那东西来——或者你死在这里。”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习良的眼前出现了像是电视杂讯一般的雪花幻觉,“好……好……我给你,咳,你先松开……”

然而,听到习良屈服的话,男人并没有松开手,而是不容分说地继续追问习良:“先说那东西在那儿。”

该死……这家伙,压根没想要让我活着把地图交给他!

脑内缺氧的少年听出了男人话里的意思,他明白,一旦让这个狡猾的男人知道了标明了“Gate”所在地的地图就在自己身上,那不用想,下一秒男人便会扭断自己的脖子,然后对自己搜身!

但是……明白了男人的杀意之后,被比自己强壮数倍的男人掐着脖子的自己又该怎么办?

窒息感让习良开始变得无法思考了。

啊啊……只能用那招了吗?

“咝!”习良浑身本能地打了一个激灵,只是因为有了那样的想法,少年便觉得左臂传来了一阵阵让人难以忍受的酸麻感。

不过,事已至此,自己还有别的什么选择吗?

习良嘴角自嘲地轻轻翘起一瞬,然后松开双手,闭上眼睛,放弃了抵抗。

“这小子还算有种,这是宁死不招啊?”男人见状心中暗道,可不能在得到那件东西之前就让这小子窒息死了。他赶紧松手,把少年放开。

然而,就在男人放下戒备的一瞬间,习良突然再度睁开眼睛,高高抬起机械义肢左手,将手肘对准男人的那张脸。

“哼,你小子想要——?!”

男人的视线被少年的手肘所吸引,然而,待他看清那嵌在少年手肘里的东西后,却不由得神色骤变,瞳孔张得老大——不好,那是!?

那是什么呢?——在习良左臂末端接上的机械义肢采用了球形关节的设计,而就在左臂的关节球上,有着一个鸡蛋大小的凹槽,从凹槽之中,探出了束在一起的三支枪管。漆黑的枪口此时和男人的鼻尖只有一只手掌不到的距离——

“呵呵。”

少年嘴角抽搐着,咬着牙强笑道:“……再见了,混蛋。”

男人急忙松开手,侧过脑袋欲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砰——!

一声巨响之后,男人凶气逼人的脑袋便只身下了牙齿参差不齐的下颚和半拉舌头,粘稠的脑液混杂着血液溅到了男人身后的墙上,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浓烈腥臭味。

男人的身体笨拙地向身后倒退了两步,靠着墙滑倒在地,再无半点动作。

“……啧。”

看着男人倒下的尸体,习良抓住关节处冒着白色烟气的左臂坐了下来。

嗡嗡嗡——像是用指甲盖刮擦着黑板一般的噪声在习良的两耳间荡来荡去,他的机械义肢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前臂也因为后坐力的冲击而朝着不该弯曲的地方耷拉着,犹如无数的针反反复复戳在皮肤上一般的疼痛感透过义肢连接处的传感器传到他的脑子里,让少年不禁低声呻吟了起来。

如果可以,习良真希望现在就闭上眼睛昏死过去,但他不能那样做,刚刚的枪声一定会把巷子外街道上的幸存者们吸引过来,而考虑到幸存者们对于在安全区里私斗的拾荒人的态度和处罚手段,习良觉得还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宜——他可不想被愤怒的幸存者们用绳索绑着吊在堆满怪物尸骸的壕沟上过夜,那样绝对会让人做噩梦的,哪怕彻夜醒着也一样。

“咳咳……”

习良撑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使劲甩了甩脑袋,摇摇晃晃地走到了男人面前,蹲了下来,开始翻看男人的衣兜裤兜,他要弄清楚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会知道关于地图的事情。

啊,找到了。

抛开一堆金属块和杂物,习良总算从男人的裤兜里翻出了一枚指甲盖儿大小的徽章来。

一条银制的蛇缠绕在一块红玉上——这枚徽章上的图案,常常会出现在西南地区安全区街道边那些内容繁琐的宣传海报上面,它正是大型暴力组织“西南解放者”的象征,而之所以会选用蛇作为组织的象征,据说是与某种末世前的民族文化有关。

“咝……”

习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先前被习良选择性抛到意识角落里的那些七爷的话,又接连浮上脑海里。

那个在C市名声急转而下的“西南解放者”想要标明“Gate”位置的地图?……他们究竟有什么企图?……

脑子越来越乱,而循声而来的幸存者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习良不敢再多想,他冲着“西南解放者”的刺客啐了一口唾沫,拖着脚步逃向了小巷的另一头……


时间临近黄昏,缺乏电力的C市安全区也跟着渐渐沉入地平线的太阳一起变得暗淡起来。在安全区01分区的某处,刚刚躺上手术床想要小憩一会儿的、某位缺乏娱乐的地下医生,正欲合眼,却被诊所门外传来的一阵叩门声惊扰了。

笃、笃笃。

那声音很轻,就像是有风不经意将石子吹到了木制门上一般,但它持续而有规律的节奏却似乎想要告诉医生这并非偶然。

医生迟疑了一下,轻轻下了床,走向诊所正门,在经过自己摆在小桌上的工具箱的时候,医生下意识地将一把磨得锋利的手术刀抓在了手里,然后将手负在了身后。

医生屏息来到木制的诊所正门前。说是门,但其实那也只不过是单纯用金属合页和螺丝螺母固定在墙上的木板罢了,没有配上门锁,只有一条门闩,也没有门镜,只有一个弹珠大小的小孔。

医生悄悄地将眼睛凑到小孔上,孔外仍旧是医生熟悉的街景,视线之内空无一人。

原来还是风干的吗……

医生放松了自己绷紧的神经,吐了一口气,转身想要回到床上去。

可就在这时,那微弱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笃、笃笃。

不知为何,医生突然感到那绝对不是偶然发出的声音,可再通过小孔一看,风化的墙壁,折断的路牌,还有长势惊人的生化藤蔓……除去这些,小孔外面仍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难不成是幽灵……?

医生的腋下顿时湿透了。

我呸,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咽了口唾沫,医生下定了决心似地,一咬牙取下了门闩。

然后一手按在门上,猛地将它推开。

碰!

“什么人?!”

医生将手术刀举在身前,厉声来回问道,但并没有人回应他。

“究竟是谁在恶作剧!?”医生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

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才缓缓地从医生脚下传来,“哎哟……在这儿呐……”

医生循声一低头,才发现了一个少年正仰倒在地上,一只光秃秃的小狗正守在少年身边,不断舔舐着少年的脸颊。

“……白医生。”少年揉着被木门砸得红肿的额头,抱怨了一句“你开门的时候……就不能轻点吗?”然后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啪!

医生一脸黑线,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当习良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手术床上,转过头,穿着布满骇人血污的白大褂的地下医生正坐在自己身边,用消毒用的酒精灯烤着一串粉扑扑的棉花糖——这样精致的零食,在末世中可是少见的稀罕玩意。

“哟,醒了?”见习良醒来,医生微笑着冲他打招呼道。

“嗯……”

“感觉如何?你那惨不忍睹的铁手已经被我修好了哦?话说,你平时到底有没有在养护它啊?关节里面都积满灰尘了哦,想必使用肘关节炮的时候会很酸痛吧?我这次帮你彻彻底底做了一次扫除,你现在试试看,是不是感觉舒服多了?”

的确,义肢连接处的疼痛感消失了,自己也可以再自如地控制左臂了,不过……

“义肢的事情先谢过你了,不过……白医生,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习良皮笑肉不笑地捂着缠着绷带的额头道。

医生哼哼道:“那能怪我吗?!谁知道你会趴在门口啊!还害我吓了一跳呢!”

和先前的七爷一样,眼前的这位地下医生也是习良养父的旧友,名叫——嘛,这并不是医生的本名,而是习良身为民俗学者(自称)的养父对医生的爱称。

养父告诉过习良,这个名字曾经属于一个对华夏共和国人民有着卓越贡献的枫叶国外科医生,但在如今的末世之中,过去的书籍不是被遗失,就是被荒废,很多小安全区的幸存者连写自己的名字都做不到,谁还能去阅读和讲述末世前的历史呢?

于是乎,时至今日,几乎已经没有末世后的人还知道曾经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了,大家都只是单纯地认为在C市,有一名华夏共和国医生他姓白名求恩罢了。

呜呼,这就是养父所说的,“突发奇想地玩了个梗,却发现根本没有人能听得懂”的悲哀吗?

咳咳……扯远了,再说这位姓白名求恩的医生。

作为在安全区深巷中隐居的地下医生,白医生同时也是一名老练的机械义肢工程师,在这个人命犹如风中残烛般脆弱的时代中,这两个身份中的任一个都能让一个人在安全区中享有万人的敬仰、无上的地位以及羡煞旁人的特权。

但白医生没有选择那样的生活,他隐藏了自己的身份,退到了人群之中,作为安全区中的传说活着。

“话说回来。”

作为安全区中的传说的白医生递给习良一串烤好的棉花糖,“嗝,你那老爹是真的没良心,我看你脖子和肚子上都是淤伤,背后还有一道化脓的旧伤,伤这么重,他居然还放得下心让你一个人来找我。嘁,真不是个东西。”

“……”

习良接过棉花糖,咬破烤得焦脆的外壳,热乎乎的糖浆顿时溢满了整个口腔,“他来不了了。”

“怎么?在窑子里精尽人亡啦?”白医生鄙夷道。

“没……嘛,也差不多,只是没能如他所愿地死在女人的床上。”

白医生愣了一下,手里的棉花糖直接戳到了火苗里,被瞬间烧成了黑炭。

“……什么意思?”

“他死了。”

习良咬下最后一块棉花糖,将竹签捏在手里,砸吧砸吧嘴,淡淡道,“是前天的事情。”

习良本来以为白医生在听完这话之后,会像七爷一样,一脸难以置信地问这问那,但出乎他的意料,医生没有再说话,只是出神地看着火苗渐渐烧断了穿着棉花糖的竹签,然后将剩下的半截棉花糖丢到了垃圾桶里。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冷不防地,医生将酒精灯盖灭,看着习良的眼睛说道。

“这个……”

又是这个问题啊……

习良挠了挠脑袋,虽然他很想用应付七爷的那一套说辞来继续应付白医生,但他对于治病和修义肢可谓是一窍不通,让他覥着个脸说要抢医生饭碗这种话他可说不出来。

再说……习良总感觉自己没有养父那样的大心脏,可以把轻易改变人类未来的事情当做童话来讲。在上午遇到七爷的时候,他几乎就要把地图的事情说出去了,好不容易才憋住了心里的冲动,现在遇到了白医生,那股冲动似乎又要挣脱束缚,强迫习良把秘密吐出来了。

毕竟,与他那个已经习惯寂寞的养父相比,少年不过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要让他走出人群,独自一人背负这样沉重的秘密,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啊……

那……把一切都告诉医生?比起垃圾商人,地下医生的可信度还是会稍微高两三个百分点吧。

但是告诉白医生之后会怎么样?嘲笑?不相信?以为这是失心疯的父亲哄骗养子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异界传送门”而去怪物的巢穴送命来为他陪葬的谎言而阻止自己……?

啊啊……该死!

自己刚刚才遭到了支配西南三大安全区的武装集团“西南解放者”的刺杀,脑子里面一片混乱……不想再想这些事情了,为什么这些家伙都喜欢问别人的人生规划是怎样的啊?就好像我要是告诉了他们,他们就一定能给我提供帮助一样。

明明,真正能提供给自己帮助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啊……那只伸向坐在尸体堆中的自己的手,现在也被深埋在黄土之下了……

“咕……”习良一边烦躁地咬着嘴唇,一边抬起头,却正好迎上了白医生投来的目光。

不知为何,在手术床上的无影灯的映衬下,白医生的脸和记忆之中那个狂放不羁的男人的脸重叠在了一起,习良突然感觉眼睛发酸,抬手去揉,却碰到了滴落的泪珠。

真讨厌……自己在被那个男人找到之前,根本没有这么脆弱……

白医生依旧静静地看着习良,见状从大褂内兜里翻出一张手绢递到习良面前。

医生继续说道:“如果没有想法,不妨先在C市住下来,毕竟是大安全区,有保障——”

“医生,”

习良抹掉眼泪,打断医生道:“你,有听说过‘Gate’吗?”

“……诶?”


下定了决心的习良,最终还是选择了将一切都说给了白医生听,从养父的去世,“拯救世界的关键”被交到自己手上,到自己在离开酒吧后遭遇“西南解放者”的刺客的事情,每一个他能回忆起来的细节都没有落下。

“那个疯子……”

医生听完喃喃道:“‘Gate’……他曾经给我讲过这件事,但脸上完全是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害我把这件事当做是他编造的童话故事而一笑了之了……”

习良点头应道,“他是这样的性格,哪怕天塌下来也会笑着去抗。”

“也是……”

医生苦笑一声,随即陷入了沉思,他看着习良在讲述自己被“西南解放者”刺客袭击的事情时递给他的银制徽章,低头不语。

半晌,医生开口道:“习良,我想,我应该知道为什么你会被‘西南解放者’的人盯上了。”

“为什么?”少年好奇道,这可是攸关性命的大事。

医生摩挲着手里的银质徽章,“不知道你有没有所了解,现在‘西南解放者’与安全区内幸存者的关系正在恶化。”

“嗯,有过耳闻。”

“那好。”医生说,“细情我就不用再说了,总之,目前的现状是,在消灭了‘奇美拉’之后,认为自身实力得到认同的‘西南解放者’似乎是想用更强硬的方法来推进他们‘重建文明’计划的进程。但很明显,那同时也是一个很危险的决定,因为随时会有幸存者因为忍受不了他们的强硬手段而揭竿而起。不过,幸存者们若是想要站起来反抗‘西南解放者’,就不得不解决摆在他们面前的两大问题:一是武器,二是怪物。”

“在武器方面,‘西南解放者’已经找到了位于C市安全区06分区内的末世前兵工厂的旧址,并且在一堆废墟上完成了兵工厂的重建工作,虽然现在那儿暂时还只能生产性能平庸的传统步枪,但荷枪实弹的士兵已经足以用来镇压安全区内还停留在冷兵器阶段的幸存者们了。”

“但是嘛,”医生忽然微微一笑,话锋一转,“武器这种东西,终究不过是人造的物件,不像神话里的那些魔法道具一样高不可攀,不论是自己想法闭门造车搞出枪来,还是直接去招募持枪的拾荒人做佣兵,幸存者们总能解决这个问题。不过,即便幸存者们设法解决了武器的问题,他们也不敢轻易发动起义,要说为何——”

医生像在故意卖关子似停了下来,拿眼一瞅习良,习良心领神会,低头沉思,他想起酒吧里七爷说过的话,忽然醒悟道:“嗯——是因为‘西南解放者’正在为他们提供庇护的原因吗?”

医生赞许地点了点头,“没错。虽然‘西南解放者’在安全区内的口碑下滑了不少,但C市安全区里的幸存者们之所以不用继续在被怪物们所支配的恐惧下度日,这完全是因为C市安全区如今还处在‘西南解放者’的庇护下,要知道,在抵御食人怪物入侵这件事上,拥有完善编制的‘西南解放者’所作出的贡献是无可非议的。”

“如果幸存者们在安全区内发动对‘西南解放者’起义战争,”医生继续道,“那么‘西南解放者’用来抵御怪物入侵的那一部分力量也势必遭受影响,而安全区一旦失去了‘西南解放者’的庇护,怪物们便会势不可挡地跃过壕沟,爬上城墙侵入安全区——那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话又说过来了……如果没有怪物来犯,那么幸存者不就可以毫无顾虑地释放他们的不满情绪了吗?”

说完,医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习良。

啪!

习良猛一合掌,释然地说道:“原来如此……从老爹之前所讲的那些有关‘Gate’的故事来看,只要摧毁了C市地区附近的那扇‘Gate’,怪物们也就不会再源源不断地被召唤到华夏共和国地区来了。虽然残留在华夏共和国里的怪物们自己也能繁殖,但仅仅靠繁殖所达到的种群数量,那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就算没有‘西南解放者’那样的正规武装支持,在高墙四立的安全区里的幸存者们也是完全能应付过来的。”

“就是这样。”医生说,“那时候,‘西南解放者’那建立在以提供庇护来换取幸存者们的顺从为基础的统治也就彻底崩溃了。”

所以“西南解放者”才不能允许有人妄图去摧毁“Gate”吗……

“现在我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遭遇刺客袭击了。”习良托起下巴,“不过,‘西南解放者’是怎么知道“Gate”和地图的事情的呢?”

医生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习兴国那家伙,连我都没有正经地告诉过,应该也不会轻易地告诉除你之外的其他人了。更不用说‘西南解放者’了,据我所知,在那个组织里应该没有他和我的熟人。只能说,地图的事情,也许一开始就不止习兴国一个人知道,而另外知道地图事情的人,出于某种目的,将信息透露给了‘西南解放者’,而他们在得知此事后会采取什么行动也是显而易见的——抓住你,毁掉地图,让幸存者继续依赖自己而活。”

啪!

习良一脸不爽地将手中棉花糖的木签折断,“啧……”

“嘛,现在‘西南解放者’党坚势盛,和他们为敌只会是自寻死路——接着。”

白医生将习良的背包丢到他的怀里,习良稍一掂量,发现背包重了不少。

“这里面是?”

“4只抗生素,两盒绷带和一些消炎药。”白医生说道,“还有,你那把枪是习兴国自己做的土枪对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一般习惯用硬币螺丝帽和碎铁屑来当子弹,我还有些没处理的废金属,就顺手给你抓了一把。”

习良拉开背包,瞪大了眼睛,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废金属可是可以卖出高价的,虽然白医生嘴上说不过是“抓了一把”,但就习良估量,这“一把”起码得值十箱压缩饼干,“……太感谢了!”

白医生摆摆手,“别谢我,我还得对你下逐客令呢。你现在已经被‘西南解放者’给盯上了,我是不敢再留你在这儿了。要是你还打算去破坏‘Gate’的话,那最好现在就出发。”

“啊啊,需要这么急嘛,那‘Gate’可是在怪物巢里面,我本来还打算去雇一些自由拾荒人同行的……”习良苦恼地挠了挠头。

“那你还在我这儿耽搁什么?有这个余裕还不快去做准备?!”白医生将习良从手术床上拉起来,把他推到了诊所门口。

习良苦笑着背好背包,“那,我就出发了,谢谢白医生。”

“行了,走吧。”白医生拍了拍习良的肩膀。

少年抬起门闩,推门离开了医生的小诊所。

“……”

医生目送着少年消失在小巷尽头,脸上严肃的表情被忧愁取代,“唉。”不由叹了一口气。

与“西南解放者”为敌固然可怕,但毕竟对方也是人类,还有能够交涉的可能,若是达成交易,习良说不定还能靠撕毁地图发誓三缄其口来换取“西南解放者”里面的一官半职,但一旦踏上了前往“Gate”的路,等待那孩子的,就是毫无道理可言的恐怖怪物潮了啊……

唉,习兴国啊习兴国,你这家伙,别把自己的人生目标强加给别人啊!

“哟,白医生,怎么在叹气啊?”

正在医生叹息之时,一个女声从忽然从他的背后传来。

白医生连忙转过头去,在看清来者之后,他那敏感的神经再度放松下来。

“嘁,什么啊……反抗军的丫头,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不要随随便便地就用暗道来我这儿。”

“抱歉啦~”

穿着一身凸显少女曼妙身材的漆皮修女服,戴着极具哥特气息的骷髅样式面具的少女笑嘻嘻地将右手抬起来放到耳朵边上,冲医生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啧,这都是你第几次为这事儿道歉了?长点心吧。”

白医生无可奈何地说道,他将双手交叉架在身前,俯视着少女,“……说吧,来找我什么事?你们反抗军这次又有多少人受伤了?”

“别那么生气嘛白医生。”

漆皮修女服的少女摘下骷髅面具,在那极具欧美范儿的小脸上,一双红黄的异色瞳犹如宝石一般闪动着光芒,“嘻嘻,我只是单纯来付上次欠下的治疗费的,诺,你过过目。”说罢,少女将一只塞得鼓鼓囊囊的口袋递到了医生面前。

白医生伸出手去接过口袋,从袋子口的缝隙向里面瞥了一眼,然后迅速地将袋子口掐紧,拎在了身侧,“居然能搞到这么多黄金……你们去抢‘西南解放者’的金库啦?”

“说什么呢?”闻言,少女露出不悦的神色,嘟起嘴道:“我们反抗军行事光明磊落,即便是对敌人也不会搞那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这些钱都是我们靠劳动得来的,每一块金块都倾注着成员们的血汗哦?”

“嘛,辛苦啦~不过,即便你这样说,我也是不会给你们打折的。”

“嘁,白医生小气鬼。”

少女坐到手术床上,向后仰倒,摆出毫无防备的姿态,向白医生问道:“话说回来,刚刚你把谁送走了啊?看起来你超在意他的。”

“普通的病人而已。”面对少女挑逗的姿态,医生甚至连正眼看都显得不情不愿。

少女玩味地去捕捉医生避开的目光,“诶,不会吧,能找到白医生的病人怎么想都不会普通吧?他是拾荒人嘛?”

“……说了是普通的病人了。”

医生不耐烦地伸手抓住少女的肩膀,把她从手术床上提了起来。

“哎呀,你就实话告诉我嘛~”

“告诉你干嘛,反正你又要去死缠烂打地要求别人加入你们对吧?”

“诶嘿~”

少女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

前文说过,如今“西南解放者”与安全区内的幸存者们关系恶化,虽说接受着“西南解放者”庇护的幸存者们大多都选择了息事宁人,但在暴政之下,难免会有不堪重负的幸存者站出来——呃,我是说,在地下——反抗。

这群意图推翻“西南解放者”对C市安全区统治的幸存者们聚集到了一起,形成了地下结社,也就是被人们叫做“反抗军”的存在了。而现在在白医生身前的这名少女,便正是“反抗军”中的一员。

呃,再扯一句题外话。虽然这个地下结社的名字叫做“反抗军”,但实际上,这些幸存者们目前还远没有形成足以反抗”西南解放者”的力量。而正因如此,少女和她的同伴们目前还正在火热地招募成员中,首要目标是懂得如何战斗的拾荒人和——咳,先卖个关子。

“真的不是拾荒人嘛?”

“是的。”医生斩钉截铁道,“也不是你们想招募的另外一类人。”

“姆……”

修女服少女露出失望的表情,“唉,自从那些家伙压低了市场收购杂物的价格以后,有实力的拾荒人就越来越不愿意来我们C市买卖东西了……真希望还能找到在小巷里干掉‘西南解放者’士兵的那种拾荒人啊。”

“在小巷里干掉‘西南解放者’士兵的拾荒人?”

医生愣一下,他的表情被少女看在眼里,“是啊,据说那个‘西南解放者’士兵的死相简直惨不忍睹,整个脑袋都被搬了家,嚯嚯嚯,这可真叫人痛快——你认识?”

“……不认识。”医生浑身一软,赶忙摇头,“只是觉得好奇,居然有人能敢对‘西南解放者’的士兵出手。”

好机会!少女从医生手上挣脱,重新坐到手术床上,潇洒地翘起双腿,“其实一开始也不知道那具尸体就是‘西南解放者’的士兵,毕竟那个倒霉蛋没了脑袋,身上也没有发现狗牌,根本无法辨明身份。直到后来‘西南解放者’驻01分区的负责人到现场认了尸,才一口咬定了那就是他们失联的士兵。现在,‘西南解放者’的那群家伙正忙着在区内张贴通缉令,悬赏凶手的项上人头呢。”

“通缉令?”

医生右眼眼皮直跳,“……他们知道杀手是谁了?”

“嗯。”

少女用手指抚过脸蛋,仰起头说道:“说是在士兵遇害之前,有一个叫做‘习良’的拾荒人给‘西南解放者’发了什么犯罪预告。虽然没有那个拾荒人的照片,但在门卫登记流动人员的时候貌似有‘习良’这个人的相关描述——‘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带着猎枪的拾荒人’什么的。嗯,这个年纪随身带枪的少年应该会很显眼吧?”

这下糟了……

啪!

医生下意识地一拍脑门儿,修女服少女便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捂着嘴偷笑起来,“嘻嘻,放心吧医生~我们会赶在‘西南解放者’之前找到并保护他的。”

啧,习惯性的动作让我的谎话暴露了吗?

医生把手狠狠地从额头上拿下来,接着面色一沉道:“……哼,随你们喜欢好了,不过,你们要是敢强迫他加入‘反抗军’的话,以后就等着被我收取双倍的医疗费吧。”

花了些许的时间,习良穿出了极具末世安全区风格的错杂小巷,准备前往拾荒人出没频繁的废品交易市场寻觅同行的伙伴。

刚一走上街道,习良便看到两名穿着墨绿色制式军装、背着C市兵工厂生产的粗糙传统步枪的年轻士兵正在往街角的告示板上张贴着什么。

出于好奇,习良走上去询问:“劳驾,你们这是在贴什么呢?”

“切,所以说你们这些其他区来的文盲啊……这上面这么大的‘通缉令’三个字不认识吗?”

负责涂胶水的士兵扭过头来,白了习良一眼。

士兵的态度让习良很不愉快,但他还是继续问道:“通缉令?”

“是啊。呵,你不会没见识到连这个都不知道吧?所以说你们这些其他区来的文盲啊……”负责涂胶水的士兵一脸得意地叨叨起来,“听好了,这个通缉令就是叫你留神——”

“我知道,我知道。”

习良皱起眉,不耐烦地打断道:“我是想问,你这张通缉令上就这么几行字,也没有对方的照片或者画像,这要让人怎么去留神上面的逃犯呢?”

涂胶水的士兵仰起脑袋,“你还敢打断我,所以说你们这些其他区来的文盲啊,听好了,这张通缉令上没有罪犯的照片或者画像,要怎么让人……呃……呃,这个,这个嘛……”

“虽然没有图像,但是我们有关于通缉犯外貌的记录,靠这个来让人们留神那个危险的家伙。不知道你们这些外来者的识字率如何,但在我们‘西南解放者’的努力下,C市安全区里已经有近六成的住民懂得读写了,然而,如你所见,他们的常识水平并没有因此而提高。”

负责张贴通缉令的士兵接过话茬,瞪了涂胶水的士兵一眼,后者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张贴通缉令的士兵的话让习良不禁笑了出来,“噗,看得出来——那么,你们这次要找的危险的家伙长什么样子呢?”

涂胶水的士兵看向已经贴好的通缉令,“哼哼,文盲,听好了,我给你念念——‘致C市安全区内各位住民:近期发现有拾荒人袭击并杀害“西南解放者”士兵的事件发生,凶手“习良”现已逃逸,该犯的体貌特征为:男,约16岁,身高1.70米左右,随身携带一把猎枪,头顶一只无毛小狗,左臂为机械义肢,请发现他的人立刻向“西南解放者”报告,我们的联系方式为****……’”

Emmmmm……

这通缉令上的描述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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