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在确定猎杀者被击毙后,少年将枪插回了腰间的皮套里,把手搭在抱住自己大腿的小女孩的头上轻轻地揉了揉,然后将小女孩推到了母亲跟前,“……我要去C市安全区,如果顺路的话,你们可以跟上来。”
“等等!”
王采绿扶着高速公路的护栏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咽了一口唾沫,双眼死死地盯着少年腰间的猎枪。在她的印象里,能持有枪械这种杀伤力惊人的武器,不是暴力团体的成员,就是强大的拾荒人!
虽然眼前的少年既不像是前者,也不像是后者,但惊魂未定的王采绿还是将少年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用幸存者中流传下来的、只会对年长者使用的鞠躬礼,对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少年鞠了一躬,“恩人!请救救我的丈夫——”
“你丈夫?”
少年顺着王采绿身后望去,摇了摇头,“我没有看到还有别的人啊……你们是遇到了猎杀者群了吗?如果是,恕我直言,你丈夫他恐怕……”
“请救救他!”
王采绿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泪水一颗一颗沿着她的脸庞滑落,“他很强的,我们是西面Y市的安全区一路过来的,走了800多公里,一路上都是他保护着我和女儿……求求你,他很强的,现在一定还活着!”
这……
少年的脑海里回响起养父的话来,“没事少给我去乱蹚浑水,这个世道,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死活!”
养父无疑是正确的。在这个末法时代,到处都是以人为食的怪物,科法纲常不再,文明分崩离析,人命贱如草芥,能保全自己一条小命,已经是冥冥之中神明的照顾了,终日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类们,哪里还有闲暇去顾及他人的生死呢?
想到这里,少年的面色阴沉下来,转身欲走。
看到少年就要离去,一直强忍着泪水的冯小花此时此刻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惧与悲伤,抱住母亲号啕大哭起来。
听到女孩哭声的少年一怔,愣在了原地,双脚就好似灌了铅一般,再无法行进半步。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即便是从小在“会动的与不会动的尸体”间长大的少年,也无法承受良心的控诉。
更何况,小女孩在为父亲哭泣,而少年也是才为养父流尽了泪水……
唉,我果然还是……少年长叹一口气,转回身去。
“……你丈夫,在哪里?”
王采绿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在听到少年停下脚步之后她激动地抬起头,“就在我们身后,不会太远!”
“我要是过去了,你们留在这里也很危险。”
少年眯起眼睛,冲着王采绿身后望去,“……我要跑过去,跟得上吗?”
“跟得上,跟得上!谢谢,谢谢!”
王采绿抹了抹泪水,又冲少年深深地鞠了一躬。
少年扶了扶脑袋——这时,王采绿才注意到少年头上有一只一动不动的无毛小狗,那是什么新奇的装饰吗?——对母女二人说了声“跟紧了”,便撒腿朝着母女二人来时的方向跑去。
王采绿纵使已经精疲力竭了,却仍旧像打了鸡血一般拉着女儿紧紧跟在少年身后。
三人运气很好,回去的路上没有撞见任何一只怪物,不久,王采绿便发现了撞毁在高速路边的改装拖拉机。
王采绿冲到跑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身边,兴奋地喊道:“就在这附近了!”
“嘘。”
少年放慢脚步,将手搭在腰间的猎枪上,警惕地看着四周,然后一步一步向前方踱去。
王采绿将女儿护在身前,安静地跟着少年。
半晌,少年突然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
王采绿小声问道,她凑上前去,眼前的一幕让她瞬间浑身一软,瘫坐在地。
——在高速公路的中央,有一柄染血消防斧。
斧头上沾着的那些血,有绿色的——猎杀者的,也有红色的——人类的。
借着着月光,王采绿一眼就看到了在斧柄上雕着的两个歪歪扭扭的汉字——那是丈夫冯维花了一瓶纯净水才从一个流氓老头那儿学来的两个字——“采绿”。
那不是真的!那不是真的!
王采绿发疯似地抓扯起自己的头发,然后猛地冲向那把消防斧,将它死死地抱在怀里。
“快回来——是陷阱!”
少年顿生一背的冷汗,因为他透过微光夜视镜清楚地看见了,有两只猎杀者正蹲在高速公路的护栏外,虎视眈眈地盯着上钩的猎物!
猎杀者拥有智能——这是只有经验丰富的老拾荒人才能领会到的知识。狡猾的它们会用逃走猎物已经遇害的同伴的随身物品作为诱饵,引诱折返回来的猎物上去查看,然后趁机发动突袭,用它们那能够轻松钳断木桩的毒鳌钳断猎物的脖颈!
嘶!
一只猎杀者翻过护栏,张开四肢扑向王采绿!
距离是十五米——少年抽出腰间的猎枪——砰!
嘶啊——
像砂石一般四溅开来的弹丸全数命中了猎杀者的身体,瞬间将它拦腰扯断!
嘶!嘶!
目睹了同类的惨况,另一只猎杀者不敢轻举妄动了,它示威一般地发出嘶鸣声,然后躲在护栏后面缓缓接近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地用枪指着猎杀者,枪口跟着猎杀者的动作移动着,看上去冷静无比,但事实上,少年的心里却乱了手脚——养父留下的这把猎枪,是单发的!每射击一次就必须重新退膛装弹。而他也很清楚地明白,一旦自己将枪口从猎杀者身上挪开,那么下一秒,愤怒的猎杀者就会把自己扑倒,用它有力的毒鳌将自己撕成碎片!
该怎么办呢?
少年思索着对策,然而猎杀者已经从少年的停滞中看穿了少年的心思,它猛地翻过护栏,飞身扑向少年!
但让它意想不到的时,就在自己将要扑倒少年的时候,对方竟然露出的诡异的笑容。
少年爆喝一声:“阿洛!”
汪!
少年头上被误认为是装饰的无毛小狗,在少年一声令下后,竟然一甩脑袋,从少年头上一跃而起,张开嘴,一口咬住了猎杀者的鼻梁!
嘶!
剧烈的疼痛使猎杀者从半空中跌落,它用细长的前足拍打着咬着自己鼻梁的无毛小狗,但这只两尺不到的小家伙就是死活不肯松口,它的牙齿没入了猎杀者的鼻梁里。嘶!猎杀者奋力一拉,竟然将小狗连着自己血肉模糊的鼻梁一起拽了下来!
“呜汪!”
小狗被摔到路边,发出一声哀鸣,猎杀者不再去理会它,转头欲再扑向少年!
然而,它刚刚重新从地上翻身起来,却感觉自己的额头上似乎顶着什么异物,一抬头,只见少年将装弹完毕的猎枪抵在了它的眉心上,露出了浅浅的冷笑。
砰!
零距离的霰弹射击让猎杀者的脑袋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轰成了碎末,扑通一声,死尸倒地。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枪声在宽阔的荒废高速公路上回响。
少年冲着猎杀者的尸体啐了一口唾沫,然后走到了抱着消防斧默不作声的王采绿身旁,“……走吧。”
“走……?”
“去C市安全区。”
“啊啊,是,是……”
王采绿喃喃道,抱着消防斧站了起来。
少年转过身,在前方领路。
刚刚迈出一步,却听见王采绿的声音:“恩人,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少年一惊,连忙转过头去,“你要做什——”
噗呲!
在少年的面前,王采绿微笑着用丈夫的斧头剖开了自己的脖颈。
少年震惊!
抱着斧头倒下的王采绿,露出了一抹生硬却幸福的微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此生分离,此情不渝,生不同衾,死亦同穴……
扑通。
看着母亲的尸体,冯小花仍旧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瞪大了眼镜,没有丁点的哭声,但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淌着。
少年收起枪,让小狗重新爬到自己头顶,然后默默地站在小女孩的身后,不知该做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远处又陆续响起了猎杀者刺耳的嘶鸣声,少年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轻声道:“走吧。”
“……嗯。”
少年让小女孩走在自己前面,最后看了一眼王采绿,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之后,该做什么……恩,恩人?”
路上,小女孩战战兢兢地问道。
少年将手搭在小女孩肩膀上,“没事的,到了安全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还有,”少年爽朗地一笑,“不要叫我恩人。”
“习良,我的名字,叫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