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居然是太练门那帮小畜生……这么快就追出来了。”傲狠嘟囔着。
“没大问题吧？”我看他难得露出担忧之色，问道。
“放心，不会影响你复仇的。”傲狠翻了个白眼，语气恢复往常，“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罢了。”
得知复仇之事无碍，我放心了不少，但随即又担忧起来：如今我凶手的身份暴露，怕是会殃及不少人。
按我朝律法，隔壁婶子一家人可能会被连坐。即使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按照皇帝对长怀王的宠爱程度，若是抓不到我，说不定会恼羞成怒。
届时，我又该如何？
“傲狠，我若是现在让你吃了我，你会恢复多少？能再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傲狠愣了一下，随即两眼发光：“真的假的？先说好你是自愿的哦，不然肉质会变差。” “……”看他这不靠谱的样子，我只能别过头，“算了，当我没说。”
走一步看一步吧。
接下来好几天，我都待在破庙里，让傲狠帮忙打探消息，他可以化成各式各样的人，只要小心行事多半是没问题的。
“你说，城里什么也没发生？”我啃着他买回来的包子，都硬了，不好吃，“包括婶子他们一家也没动静？”
“她倒是上门来过几次，可你都不在家。对了，那个星璇也来过，门口有他的气息。”
是欲擒故纵吗？还是星璇他没有上报？
我正思索着，喉咙一阵痛痒，忍不住又咳嗽起来，这几日待在破庙，感觉身体似乎变得更差了。
“赵姑娘，你这身子骨，还别到处跑比较好。”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和傲狠都紧张起来，却只见星璇平静地走进来，“还有，你当初撒谎了。你根本就没请大夫看病，更没吃过药。”
“你这小子，胆儿挺肥啊，不怕我吃了你？”傲狠瞪他。
星璇明明面色如常，我却从上面读出了一丝笃定：“前辈你不会的，你现在吃不了我。”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我警惕地盯着他。
“梼杌前辈的化形很好认啊，后颈有印记；而且我身上还有宗门给我的罗盘。”
“……”我看了傲狠一眼，他冷哼一声，眼睛却瞥向别处。
是心虚的表现。
“前辈，赵姑娘，我没有恶意的，你们不必这么防备我。”
“放屁！你不就是特意来抓我回去的吗？老子费了这么大力气才跑出来，死也不会跟你回去的。”傲狠的声音听着很愤怒，他说完，立马化成一缕黑烟从我眉心钻了进去，好像在躲什么。
这下星璇惊讶了：“赵姑娘，你跟它定契了？”
“与你无关。”
“……”星璇显然没想到我会那么冷漠，开始一点点讨好，“赵姑娘，我略通些医术，要不然帮你扎两针吧？再这么拖下去，你的病会越来越严重的。”
“不用了，谢谢。”我拒绝道，“小仙师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可我显然低估了星璇的耐力，他不仅没走，还开始在门口打坐。我的言语讥讽他也充耳不闻，看样子是准备跟我耗下去了。
“傲狠，能不能把他赶走？”
“他身上有法宝，我动不了他。你要是打得过你去。”傲狠哼哼了两声，便不再理会我，也不敢化形出来，只赖在我身体里。
我吃完了食物，没法子，只能壮着胆子去城里，一回头就看见星璇远远地跟着。
这家伙。
本想甩开他，却不想我这体力太差，居然昏倒在路边，还是靠星璇将我背回家的。
“赵姑娘，你身体弱于常人，更应该好好休息吃饭，不要作践自己。”
说着，他帮我把了把脉，垂眸思索一番，道：“赵姑娘，你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平日里可要好好吃饭休息啊。”
见我没力气动，他便主动提议说帮我做些吃的。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不过厨房除了已经潮了的面粉和烂掉的蔬菜外，就没什么吃的了，于是他转身向邻居大婶买了些米面。
大婶好心肠，知道是做给我吃的，居然也不收他的钱。
“赵家妹子，你这是哪里找的小郎君，又俊俏又贤惠。”大婶打趣我，“果然吉人天相，苦尽甘来，以后好好过日子……”
“婶子，他不是我……”
“我懂我懂，这仪式是一步不能少的，先要提亲、办喜宴，然后才能说是过日子。你可别忘了请我一杯喜酒啊。”大婶一脸欣慰，“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走了哈。”
还不等我解释就走远了。
“……”要这么想：婶子他们并没有被影响，我这悬着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了。
“吃饭了。”星璇端着菜从门外走进来，他将自己那宽大的袖子束起来，一副干活的架势，我算是理解为什么婶子说他“贤惠”了。
一份土豆丝、一份炒白菜、还有一份老母鸡汤，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拒绝的话卡住喉咙口，怎么也吐不出来。我别扭地拿起筷子，随便找了个话题：“小仙师居然会做饭？”
“师娘以前教过我，还说叫我勤快些，千万别学我师父。”星璇有点害羞，“怎么样，味道好吗？”
土豆丝酸辣可口；白菜也炒得刚刚好，连菜帮子都很美味；老母鸡汤更不用说了，鸡肉软嫩，汤汁浓郁，让人食指大动。
“很好吃，谢谢你。”我忍不住吃了两大碗，恍惚间才想起，似乎很久没这样吃饭了。
能跟人坐在一起，热汤热菜，满屋飘香。
阿姐出事后，我每日啃些冷包子稀粥，后来去京兆尹击鼓鸣冤，吃了好几天牢饭。出来后身体就败了，锅碗许久不曾动过，灶台都落了灰。
也不对，我在想什么，明明距离阿姐出事才过去两个月，现在想起来，竟感觉恍如隔世一般。
“赵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得太难吃了？”
眼睛一阵酸涩，我低下头，怕他看出端倪，可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没有，你的手艺很好。”我止不住眼泪，只能低头大口扒着饭。
阿姐曾经说过，一家人的饭桌总是要热热闹闹的，所以吃饭时要保持开心，哭就不成样子了，所以我不能哭，应该要笑着吃完才行。
可是，阿姐……阿姐……我好想你。
为什么这么久了，你都不肯入我的梦？你是在怨我吗？
不管星璇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此刻我很感谢他，他照顾我，也没有戳破我那可怜的自尊心，默默陪我一起吃饭。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我向他道谢：“小仙师，谢谢你，你今日这一饭之恩，我会偿还的。”
“赵姑娘不用客气，说起来，梼杌出逃一事还是我的失误，我理应补偿你。”
“你叫我星璇就好……嗯……我真名叫谢开，表字慕云，你也可以唤我慕云。”他不好意思起来，“星璇是师父给我起的法号，还不知道赵姑娘你怎么称呼？”
“赵岚，山岚的岚。以前我朋友他们都叫我阿岚。”看他的态度真挚，我忍不住将心中疑虑问出来，“那……慕云小仙师，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不向官府告发我？”
星璇却告诉我，他们一门的开派祖师曾经收服过不少大妖凶兽，封印山门的古井中，不想前阵子凶兽梼杌冲破了封印，溜出太练门。
师父怕这凶兽改不了吃人的恶习，于是派他下山捉拿。罗盘显示这妖在京城一带，于是他便来投靠师父的好友——也就是护国寺的方丈。
恰逢长怀王身死一事事发，他怀疑是梼杌所为，所以自请参与调查。
“梼杌，也就是你口中的傲狠，是上古凶兽，与穷奇、饕餮、混沌合称“四凶”。虽然他现在只剩下残魂，但本质不变。‘性桀骜，好食人。’师父跟我讲过，它尤其喜欢看热闹，甚至为了把事搅浑，还常常助纣为虐。”星璇耐心解释着傲狠的来历，他的话傲狠能听见，我明显感受到胸口传来一阵阵凉意。
星璇也有所察觉，只见他口中念诀，一道白光从我眉间注入，没过多久，傲狠便渐渐没了动静。
“你别怕，我只是让他暂时睡一会儿，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杀死它。”
见我安定下来，他继续讲道，“梼杌是在重伤时被祖师爷镇压的，后来为了冲破封印又损失了不少妖力。他没有能力像当初那般作恶，于是诱骗你跟他定契。”
“诱骗？”我皱眉，“那为什么是我？”
“梼杌这种妖兽偏爱吃善人，心地越善良越是美味，对它的恢复也有作用。但当人对它表现出抗拒时，它所能得到的收益就会大打折扣。如今它法力大减，做不到随意吃人，只能一步步诱使你用血肉喂食它，靠着这些恢复能力。”
这么说来，傲狠确实在一步步恢复，每次喝了我的血后，它的能力就会变强一些。
从初见时只能勉强迷晕那帮畜生，到之前在宴会上“大开杀戒”。
“至于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我想，可能是因为你对它有所求吧。”星璇垂下眸子，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最后他说，“阿岚姑娘，你是个善良的人，所以梼杌才会选中你。即使现在你跟它结契了，我也能救你……”
我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小仙师，如果没有遇见傲狠，我早死在无人问津的监狱里了。就算你能帮我解契，按我这身子骨，也活不了多久。我想用自己最后的价值，去做些什么。”
“复仇吗？”
“对，我还有两个仇人没杀，他们死之前我不会甘心咽气的。”我低头，对他道歉，“如果你觉得我这么做罪不可赦的话，你可以着手对付我，或者把我的事上报官府，只是周围这几家人都是无辜的，切勿让他们被连坐了。如果你是害怕无法抓捕恢复后的傲狠……我很抱歉。”
我以为星璇会告诉我，傲狠恢复后吃人不眨眼，让我为了天下人放弃自己的小仇小恨。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帮我把了脉，叮嘱我：“照顾好自己，药和药方都放在厨房了，记得要在饭后吃。对了，这张符送你，若是遇到了危险，撕碎它就行。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你就不怕我要杀的人里，有你的朋友吗？”
星璇脚步一顿，只回了我两句话：“师父说过，万物皆有因果，因果了结，事方有终。我不干预你的因果，可若这之中牵涉了我认定的朋友，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他。”
这样吗？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