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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落片羽

池鱼yo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永生的岁月太无趣了,所幸万年来生了他这一个变数,所以我想留住他。曾经我能用五百年求得与他的缘分,再来一世也是一样。我自知是我犯下了错,但若是能换得他一世同活,无论怎样的惩罚我都甘愿。

主角:烬羽,清河   更新:2023-03-17 02: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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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烬羽,清河的其他类型小说《不落片羽》,由网络作家“池鱼yo”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永生的岁月太无趣了,所幸万年来生了他这一个变数,所以我想留住他。曾经我能用五百年求得与他的缘分,再来一世也是一样。我自知是我犯下了错,但若是能换得他一世同活,无论怎样的惩罚我都甘愿。

《不落片羽》精彩片段

“瞧,那不是陵光神君吗?比闭关前还好看些了,就是不知脾气有没有改。”

去往鎏金殿的路上,几位仙娥低声交谈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左右闭关多年还有人识得是件好事,我颇有些受用。

我生于天地之间,乃是天之四灵之一的朱雀,名曰烬羽。

说起来我本是个女儿身,也曾被叫做娇滴滴的陵光仙子。无奈彼时正逢天界盛会,偶以男相示人,形象深入人心,众仙友便都改口叫陵光神君。

初时我是拒绝的,我虽不是什么如花神解语一般的柔弱美人,却也决计不想顶个男神的名头。

但无妄却安慰我,讲这神君二字实在气派得多,何况被唤做什么其实都大差不差。

无妄与我相识数万年,讲的话从未出过错,我于是深以为然,算是默认了这陵光神君的名号。

我走进鎏金殿时,前宿大人正故作深沉地持笔正坐,看起来似有大事发生。不过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他不过是在——

发呆。

真是无一点三界之主的样子,索性我也没有半分上神的自觉,自顾自坐在了他的桌案一侧。

察觉到动静,前宿大人抬起了头,目光触及我竟一时愣住了。

“大人连我也不记得了?”从前他常夸我眼睛好看,我于是造作地眨了眨眼,试图唤回他对我的记忆。

他总算想起来:“啊,是小朱雀,来这鎏金殿可是因为想我了?”

当然……不是。

我早在三月前出关,若非有事相求,恐怕此时还在无妄府上同他夫人对酌。

“不知大人可还记得曾为我定下的婚约?”我开门见山地问。

他脸上露出不合时宜的慈爱笑容,像多年前我还未化人形那般揉我的脑袋:“这个我自然记得,是和那仙族的小太子。莫非见白虎那小子要成亲,小朱雀开窍了?”

我费力挣开前宿大人的手:“大人莫说笑了,我此番是为了同您商讨退婚一事。”

“退婚?”

他略有疑惑,随即陷入思考。

“小朱雀可还记得你这婚约是如何来的?”

是几千年前的事了,我点了点头,有些记不真切,于是又摇了摇头。

“仙族并非没有统一三界之实力,但历来不争不抢,万年来提出的唯一条件便是你与那小太子的婚事。”

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说起来,当年这婚事不是小朱雀你自己同意的么?”

我于是沉默了。

“哈哈哈哈……当真如此吗?那婚事竟是你自己同意的?”无妄府上,若曦笑得花枝乱颤,毫无形象地用手大拍桌子,将我的酒杯都撂倒在地,沾了我一袖的酒香。

“同意个鬼!”

我本是心情烦闷来找她排解,谁知平白得了一阵取笑,酒还没得喝了。

“搞什么种族歧视?鬼做错了什么吗?”她振振有词地道。

若曦虽嫁给了无妄,住在这天界,实则是个地地道道的鬼族。

鬼,的确没有做错什么。

因为我的一时失言,不得不在这里为若曦正名一下,她是同我们一般有呼吸心跳的,她虽然是鬼,是从冥界来的,却诚然不是一个死鬼。

顺带一提,她的父亲戚殇将军乃是我多年来的偶像,可惜他们父女关系不算和谐,因此戚殇将军并不认识我。

回归正题,我此时仍愤愤不平:“那时那小太子还未出生,若是知道他是如今这副模样,我可不会同意!”

“这便是你狭隘了。”若曦啧啧了两声,摇摇头,“我且问你,那仙族小太子不仅长得人神共愤,就连修为也是一顶一的好,三千岁便能与战神白虎一战,你对他究竟有何不满?”

我知道若曦是个帮理不帮亲的主,否则也不会和自己的父亲决裂,但其实我也是有理的,退婚并非是一时兴起。

长得好看这点我不知如何反驳,但挑刺我总归是会的:“他这人冷心冷情,目中无人,我实在无法喜欢。”

“那戚殇那老头就不目中无人了吗?你做什么还崇拜他?”若曦反问道。

“戚殇将军如此德高望重的长辈,骄傲些也是应当的。”我解释道。

这倒不是双标,毕竟那小太子清河与戚殇将军不同,我虚长他几万岁,在我心中大抵还是将他当做小辈的。

“得,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这三千年来找人家在赤峰决斗九十九次,仅仅是因为看他不顺眼?”

“九十八!”我秉持着严谨的态度纠正。

事实上,在这神仙界本就无什么趣事,看人不顺眼找人决斗也算是打发时间了。

我必须要说,不过仅仅九十八次,在这漫长的三千年间实在算不得什么,若是仅凭这一点认定我与他关系非凡,是不可取的。

另外,我与清河决斗九十八次,九十八次尽是平局。

但我修行并不刻苦,同作为战神的监兵神君白虎有很大差距。由此可见,清河三千岁能与监兵神君一战定然是谣言。

若曦几次张嘴,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约莫是被我气糊涂了。

“你同烬羽置什么气,她那性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忘了她那怀玉了吗?只这件事就够她记那小太子五千年了。”无妄不知何时进了门,走过来搂了搂若曦的肩。

无妄有一只能看见过去未来的左眼,即使在神仙界也是不得了的能力,因此对他有所求者数不胜数,平日里是极忙碌的。

若曦见了他,哪里还有刚才要与我辩论三百回合的模样,满眼都是笑意。

“何止五千年!那怀玉我戴了整整两万年,记也要记他两万年!”我附和道。

他们二人听我讲述过无数遍,大抵是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了,于是只顾着你侬我侬,对我的深情控诉充耳不闻。

这事每提起一次,我便要心梗一次。

话说我有一块戴了两万年的怀玉,且不提它有什么妙处,哪怕只是一块顽石也应当戴出感情来了。

然而就在清河出生那夜,天生异象,红月当头,九十九只灵鸟在空中盘旋,一缕灵力虽清河一同降生,聚而不散间竟震碎了我的怀玉。

也因此,我与这小太子结下了梁子。


自古水火不容是真理。

我五行主火,而那小我上万岁的未婚夫君落渊殿下名曰清河,只名字中便有整整四个水字,直看的我发愁。

我这一愁,便接连愁了数日。

既然前宿大人这边行不通的话,要解除婚约便只能从清河本人身上下手。

说起来清河虽然看上去脾气不好,直唤我为朱雀,实则却从未朝我发过脾气。

虽然我们之间大抵是不存在什么感情的,但听闻清河是个孝顺孩子,婚约若是仙帝的意思,恐怕要退婚便难了。

不过,要用什么理由见到清河呢?

第九十九次决斗?

哦,对,再过不久是监兵神君白虎成亲的日子,想必他应当也收到了请柬。

我还在思考有何万全之策时,若曦直拖着我去了映月楼。

永生的岁月太无趣了,尤其对于我这般生来如此的神仙来说,因而寻些乐子实在是很有必要的。

映月楼便是如此,作为天界最大的情报中心而诞生的。

说是情报中心,实则就是三界中大小八卦的聚集地。大到监兵神君和花神解语的虐恋情深,小到前宿大人养的兔儿仙一天吃多少根胡萝卜,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找不到的。

小神不才,常年作为八卦中心的主角。

为了偷偷听人议论本神的八卦,进去前,若曦给我进行了好一番乔装,再看镜中,俨然已是风度翩翩的俏公子。

我的男相被大家所熟识,因此只是女扮男装。

若曦显然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吧。”

我们在二楼的角落处落座。

“嘶,不应该啊。本神君刚出关不久,哪有什么新鲜八卦?”我这才提出自己的疑问。

“你且听着便是了。”若曦睨了我一眼,我于是闭了嘴。

众神仙向来是很能八卦的,尤其是游手好闲的神仙。

“诶,听说了吗?陵光神君刚出关不久便去找了前宿大人,定是三界又出了什么动荡吧?”

“那可不是,听闻那陵光神君神游四海,神通广大得很,出关时天生异象,那场面,啧啧……”

“这算什么,听闻陵光神君修为早已直逼前宿大人,如今是去立下马威的。”

正所谓三人成虎,各家各事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也能被传的邪乎起来。

“我竟不知自己何时如此厉害了。”我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颇没有形象地舔了舔嘴角。

若曦一脸嫌弃地递手帕给我。

“诸位有所不知,这陵光神君出关后境界并无提升,之所以去找前宿大人,乃是为了……”这时,其间一位老者笑着站了出来,故意卖起了关子。

“为了什么?您倒是说说看。”

“是啊!快说啊。”

围观群众皆催促起来,我也来了兴趣,支起下巴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

“是为了退婚。”

此话一出,众人皆一片哗然。

当然,最震惊的其实是我。此事前宿大人既然没有同意,那么除了前宿大人和无妄夫妇,应当不会有旁人知道才对。

若曦显然是猜到了我的想法,凑近靠了过来:“不是我说出去的,无妄就更不可能了。你不妨想想,在这天界谁有这个闲心耳听八方造谣?”

“青龙!”我一下子拍案而起。

意识到四周投来的视线,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干咳了两声道:“说起来这青龙孟章神君说不定与此事有些渊源。”

邻桌的一个小仙娥听罢露出了然微笑:“这倒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陵光神君爱慕孟章神君的事,当年可是人尽皆知啊。”

“你不说我确是忘了这一茬,万一陵光神君正是为此退婚的呢?”

有人不禁感慨:“左一个落渊殿下,右一个孟章神君,当真是难以抉择,难以抉择啊。”

他们说的我满头黑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被若曦拉着出了映月楼。

“你打算如何?”若曦问道。

“如何?自然是去找他算账!”

同若曦道别,我捏了个法诀到青龙的住处。

“孟章!你给我出来!”

我一路顺着后花园找去,最后在一棵桃树下找到了青龙。他正提着壶酒倚在树下小酌,好不快活!

“咦,好大的火气。”他一席天青色衣衫,见了我眼睛眯成一条缝,慢条斯理地起了身。

“孟章神君做事好没道理!不分青红皂白诋毁我一番,见了我竟还这般自在!”

孟章听罢哈哈笑了两声:“不过是有人好奇,于是说了些实话,这原来也算诋毁吗?”

我觉得不解气,于是又骂了他两句,他尽数受着,末了给我倒了杯酒,安抚我同他相对而坐。

“说起来,我还觉得奇怪,从前你与落渊殿下的关系便不算好,这么久都没动静,为何如今又想退婚了?”他开口问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道:“从前觉得无所谓,如今却不同了。”

“哦?如今有所谓了?”我不知如何开口,他却凑了上来,“莫非,是闭关这些时日发现对我余情未了?”

“却也不是。孟章神君莫开我玩笑了。”我颇有些无奈。

我与青龙一同长大,他能文善武,相貌堂堂,小时候对他有所倾慕倒是真的,不过现在却没有了,徒留下一段饭后闲谈。

“神君还记得我七百多年前收养的小凤凰吧?我闭关之时,她代我去了仙后的宴席……据说,对落渊殿下一见钟情。”

“就因为这个?”他看上去很不屑。

我点了点头。

“若非你点化她成仙,她充其量也就给落渊当个坐骑,如今竟还妄想当仙族太子妃。何况那落渊自出生起便是你的未婚夫君,这算什么道理?”

“神君……”

凤鸾是我捡回来养大的,我对她疼爱有加,因此不大喜欢这种说辞。何况我与清河本没有男女之情,如若退婚可以成全凤鸾也算是一桩好事。

凤鸾乖巧懂事,只是不知为何,无论青龙还是若曦都不大待见她。

“好了,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说。”孟章不再与我纠结这个,“白虎的喜宴,你可与我同去。”

“你怎知我无人相伴而行?”我反问道。

“这很难猜吗?戚殇将军此次在邀请之列,鬼姬不可能与你同去。至于无妄……”

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我于是抬眸看他:“嗯?”

他轻笑出声:“你可知白虎在你闭关时找无妄占过卦。”

“就连我都能看出他和花神解语的因果,何须多此一举?”

无妄曾想要教我卜命之术,然而我却没心思学。做事或许要讲究结果,但若是做什么事都讲究结果,过程也就索然无味了。

孟章盯着我看了许久,最后意味深长地道:“善因才会有善果,至于恶因……”


如孟章神君所料,无妄与若曦虽收到请柬,却都不愿前往,只托了我带去贺礼。

因着和解语及监兵神君算是旧友,我和孟章提前几天就上路了,打算在婚宴之前提前去看望他们。

我并不富裕,无什么好礼可以相送,于是只得拔了一根尾羽制成了法宝,持此物者即可用简单的召唤术召唤出朱雀真火。

孟章听说后取笑我,直言我这样下去迟早有天会秃掉。

哼,无稽之谈。

我们路上没有逗留,麻溜地到了花神解语的住所。因着解语不愿离开花泽源,所以高大神武的监兵神君只得做了赘婿,婚宴也将在此举行。

前来迎接我们的是监兵神君。

一如既往的冷漠,不过在提到解语时他才会露出浅浅微笑。

这种情况我也算是见怪不怪了,于是没说两句我便想开溜去找解语。

“烬羽。”白虎忽的叫住了我。

“监兵神君有何吩咐?”我拱手抱拳,一副甘愿上刀山下火海的架势。

“婚宴后若是无旁的什么事,不妨留在这花泽源住些时日。”

“这……”

能同解语待在一起我自然是欢喜的,谁不喜欢看美人呢,可若是身边有个白虎这样的煞神,我只恨不得将我的舌头咬掉。

我连忙向孟章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孟章会意微微勾起唇角:“既然有事何不直说,你出发前不是同鬼姬商量好了吗?”

“的确有事?”监兵神君看向我。

我于是硬着头皮把话接了下去:“是,婚宴过后我得去一趟下界。”

监兵神君终于没有为难我,替我们安排好住处后就离去了。虽然也没有撒谎,可我面对监兵神君总是莫名心虚。

“你同鬼姬究竟商量了些什么?”孟章将折扇收起抵住下巴。

“没别的,只是再过半月就是落衡陨落的日子,我有事要下凡界,便让若曦替我去一趟衣冠冢罢了。”我难得语气平平。

“如此重要的日子,你竟舍得让鬼姬替你前往?”

我早料到他会如此说,于是反问道:“我总不能永远活在过去吧?”

孟章沉默了,我不喜提及和落衡有关的话题,于是没再与他交谈,转身去寻仙娥替我带路。

我和解语已有上百年未曾相见。

印象中的花神解语是三界第一美人,清冷高贵,美艳脱俗,尤其是眼下的一颗浅红的泪痣,令人见之难忘。

不过我今日注定是要失望的。

轻叩了两声无人回应,我于是掀开门帘径直走了进去。

“朱雀陵光,过了这么多年,你竟还是连进门这点礼数也无。”

这般语气自然不会是娇滴滴的花神,四海八荒之中用如此语气对我说话的,唯有玄武执明而已。

我被说的恼了,直直顶了回去:“执明神君这话说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岂非更加逾矩?”

谁不知道他玄武单相思解语多年,如今解语和监兵神君成亲,他急得跳脚做出什么也不一定。

“你!”执明挥挥衣袖,终究在解语面前说不出重话,“你羞辱我便罢了,莫辱了花神的名声。”

“执明神君。”解语忽的娇娇唤了一声。

我这才注意到一旁坐着的解语,她如今瘦的触目惊心,平日如雪的肌肤现如今惨白过度,像是一碰即碎的瓷娃娃,哪还有半点曾经三界第一美人的风采。

“执明神君且在外面待一会儿吧,我想同阿羽单独说会儿话。”

她浅浅微笑,执明只得点了点头出去。

“阿羽,来坐下吧。”

她握着我的手,引我到她身前坐下。

“解语姐姐,怎地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我忽然想要抱抱她,而事实上我也确实这样做了。

我们就这样彼此依偎了一会儿,解语突然开口道:“我不会与监兵神君成亲。”

我皱了皱眉,一时间分辨不出她是赌气还是认真的:“我自幼最怕监兵神君,监兵神君冷硬,若是解语姐姐不愿也是正常的,只是……为何如此突然?”

“阿羽。”她看向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知道我爱的人不是监兵神君。”

是,我是知道的。

花神解语在历劫时爱上了一个凡人。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没有开口。

解语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有一事相求,但而今倒不能说是求了。阿羽……我知道你的秘密。”

我怔愣了一下,抬眸看她:“我不明白,姐姐。”

其实我心中已大抵有了猜测,这无趣的岁月中唯一能称得上我的秘密的事。

“我喜欢的那人如今已转了五世,阿羽,现在的我是不是和你很像?”

看来她今天是一定要点破,我不动声色地探查了周围的结界是否完好,随即才整理表情道。

“不是的,姐姐。你可以不和监兵神君成亲,可以爱这天上的任何一个神仙,却独独不能喜欢一个凡人。”

“你就那般肯定吗?肯定他如今不会是一个凡人?”解语反问道,她势在必得的模样让我产生了些许动摇。

“这是何意?”

“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里,阿羽。你等的那个人,他早已在这世上了。”

终究是个我无法忽视的条件,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所以呢,姐姐?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知道你可以引人登神,这正是我想要你做的,我要你引我爱的人成神。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那个人的下落。”

我清楚地明白,这是一条没有保障的赌约,但条件实在诱人,所以我并没有急着给出答案。

我沉默时,解语递给我一本册子,我只匆匆一瞥,约莫是某人的生平。

“你买通了往生殿?”我皱起眉。

可就算通过往生殿可以查到凡人的生平,解语又是如何寻找到转世之人的呢?

“我自然有我的玄机,这点阿羽便不要过问了吧。”

“还有一点,解语姐姐既然计划的如此天衣无缝,应该也知道登神是有条件的吧?”我停顿了一下,指着那册子中一排红色的小字道。

“十世无杀戮,功德圆满,无所执念之时方可成神。他上一世已然手染鲜血,姐姐还想再等他十世不成?”

解语比我想象中的反应还要平静许多,她只是回应道:“阿羽,这是你该考虑的问题。就连那般离经叛道之事都已做了,现如今助人登神算得了什么?”

“你也不想你的秘密被第三个人知道吧,阿羽?”

我再次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我与监兵神君的婚宴会推迟至少两月,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我相信阿羽有足够的时间想清楚这件事。”

“或许吧。”

我起身出了门,见执明还守在门外于是与他搭话:“敢问执明神君,离此处最近的酒楼在哪儿?”

“你倒是活得潇洒。”他只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也没给个答案,转身离去。

“……过奖了。”


孟章说,善因才得善果。

监兵神君与花神解语的姻缘是求来的,其中不乏我的推波助澜。

“大人,监兵神君已在鎏金殿外跪了三天了。”我心中烦闷,却也说不出别的话。

棋盘上,对弈仍在继续。

前宿大人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不慌不忙落下一子。

白子已然被逼上绝路。

我讪讪摸了摸鼻尖,投子认输:“大人要让监兵神君一直跪着吗?”

前宿大人只是摇头:“你道如何?”

“我却是不知,但爱一个人有错吗?”

“若所爱之人有怨,便是有错。”

我低垂着眸子聆听前宿大人的教诲,待到他收起棋子往窗外看去,终于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猜想他是看到了跪在雪地中的监兵神君,但并无什么证据。

“也罢,便从了他吧。”

前宿大人最后只是这样说。

前宿大人境界高深,要想看到两人的因果并非难事,可明知如此又为何还要赐下监兵神君和花神解语的姻缘呢?

我从小长在前宿大人身侧,他是个极接地气的主神,性格和蔼平易近人,但我却常常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我是个乐天派的性子,想不明白索性便不想了,在花泽源中找了个小酒楼坐下。

喝酒是件惯风流的事,我年少时极少如此,这些年喝酒的时候多了也不过是因为一个朋友。

我想,说是朋友大抵是最适合的。

他嗜酒如命,比起做这九重天上的上神,倒更像个逍遥散仙。

“阿羽,喝酒最是能消愁。”

“可是,我却没什么烦恼。落衡你呢,你究竟愁些什么?”

“愁啊,一见你便更愁了。”

落衡笑起来时,眼中如同盛满了星星,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眼睛。

岁月如此漫长,如今想来已有万年之久,也是难怪,难怪我早已忘记了当时的心情与感受。

又是两杯酒下肚,恍惚间有人靠了过来,正站在我的身侧。

“朱雀,好久不见。”

我抬起头,正撞进了那人戏谑的目光中。

“落衡……”我刹那间失了声,恍然想起落衡早已陨落多年。

这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千年来难做的美梦。我抬起胳膊环住来者的腰,感受到那人一瞬的僵硬,但他并没有挣脱。

极好,真是极好。

只是,落衡何时直呼我为朱雀过?

……我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当然,是被孟章的敲门声惊醒的。

我给他开了门,瞧他的眼神便知他没憋什么好话。

“神君可是有什么急事?”

“我倒正想问问你,你却还来问我。”他抬起扇子用扇柄敲我的脑袋,“解释吧。”

我颇有些委屈地捂住额头:“我却是从未做过对不起神君之事,神君莫要冤枉于我。”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径直走进了屋内坐下,一副大爷模样,“昨晚去哪儿厮混了?怎么叫落渊送你回来。”

“我哪有……等等,你说谁?”我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度,“落渊?!”

孟章揉了揉自己被震到的耳朵:“你这些年可算是白活了,竟喝不过一个小辈。”

我心乱如麻,也顾不得反驳他。

“怎么?要不要哥哥帮你看看你还是不是清白之身?”他笑着看我,又用折扇来挑我的下巴。

“这倒是不必了。”

孟章神君委实是轻佻得很,我只怕他又去乱说些什么最后搞得人尽皆知,于是特地叮嘱他多时这才放他离去。

荒唐,实在荒唐。

那不近女色的落渊殿只怕三千年来连仙子的手都未曾牵过,如今平白被一阵轻薄,指不定想把我掐死。

何况,我原本的目的是要退婚啊……

这可如何是好?

我想起解语说过喜宴会延迟,当即便决定要跑路,只是没过多久,我的房门竟又被人叩响了。

起身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那不近女色落渊殿。

他皮肤白皙,眼睛狭长,偏生的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鼻梁高挺,透出几分疏离。

“陵光上神昨夜睡得可好?”他薄唇轻启,语罢勾出一抹浅笑来。

我有些不太适应他称呼上的变化,但也只得尬笑着应和:“劳落渊殿下费心,甚好,甚好。”

他自鼻尖哼出一声单音节,不知是什么意思,径直往屋内走。

清河幼时多病,在他的右脚脚腕上挂着一个精巧的长命锁,是仙帝亲自制成的,走起路来有细碎的铃音,在极安静时方能听得真切。

例如现在。

“衣服可还合身?”

“自然……”我一下子愣住了,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一时间羞愤难当,“这衣服莫不是殿下替我换的?”

“陵光上神这是何意?”

他低下头同我贴近了些,以至于我能看清他漂亮的眼睫。

“莫不是不想让我换,想让孟章神君来不成?”

“自然不是!”我反驳道。

我与孟章神君情同兄妹,清清白白,岂会有如此非分之想?

“那便是轻薄了我又不想负责?”他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

我自知说不过他,以防掉进新的陷阱,只得先闭了嘴。

“也是。”他低垂了眸子,似乎很是受伤,“陵光上神本也是想同我退婚的。是清河愚拙,恐误了陵光上神的前程。”

不知消息怎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但此时此刻对着这张脸,我可耻地心软了:“不是殿下的问题。”

“这么说来,陵光上神并不厌弃我?”

“自然……是不的。”

俗话老牛吃嫩草。嫩草都没意见,我这老牛要如何矫情?退婚这两字我实在是难以说得出口。

只是他今日不知是抽的什么风,一口一个陵光上神实在叫的我头痛。

“落渊殿……哦不,清河,你且还是叫我朱雀吧。”

“好,朱雀。”他笑得颇为好看,“说起来,既然退婚一事不过是谣言,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要承蒙朱雀照顾了。”

我愣了两秒,随即回过神来:“……这是何意?”

“啊,朱雀还不知么?”

我没开口,静待他的下文。

“前宿大人听闻了近来的风声,命我来与朱雀同行,如此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喜宴果真如解语所说推迟了,如孟章一般的闲人自然就留在这花泽源暂住,而像殷殇将军如此的大忙人,我却是连面也没见到,说来甚是遗憾。

“也就他监兵神君能有如此大的面子,连鬼族大将军的鸽子也敢放。”孟章是这样同我说的,我亦深以为然。

解语那日所说的话我尚且没有定夺,身旁又多了清河这么个祖宗,搞得我成日提心吊胆,生怕露出什么马脚。

于是没过两天,同孟章告别后,我便带着清河麻溜地滚去了下界。

不知前宿大人让清河跟着我是何意,但解语所言非同小可,实在得寻个好由头将他打发走才行。

“朱雀。”行路途中,清河忽然唤我。

我应了声。

“你似乎对下界很是熟悉。”

“指引登神者的归路本是我的职责,我常年往来于天上人间,自然熟悉。”我答道。

“早听闻天界众多神者皆受你指引,关系匪浅,看来此言非虚。”

我总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但他既然没有挑明,我也只得硬着头皮答话:“这却是道听途说了,后天神者万年来也不过一只手便能数清。何况我不过略微指引,并无甚功劳,职责之内罢了。”

“是吗。”他的嘴角泛开一抹浅笑。

罪过,看了三千年我也仍是无法抵御清河的这张脸。我于是很快移开了视线。

“自然是的。”

所幸我们很快便抵达了往生殿。

我一面走着,一面向清河阐述此次要做的事:“那女子生而为魔,但生前却并未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因而死后在忘川百年便洗去了罪孽,而今十世为人功德圆满,正当登神。”

清河听罢疑惑道:“如此听来她登神应当并非难事,为何要借助往生殿?”

我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她这十世为人膝下十子尽数夭折,却并非是命数,乃是她为魔时的怨气所化的劫数。无所念者方可登神,我此次乃是想入世替她化劫。”

“我可与朱雀一起?”他沉思片刻后问。

“这……恐怕还得问过往生殿主的意思。”我面上故作遗憾之色,实则心中早已盘算好了。

往生殿主穹灵与我相识多年,让清河同我一起入世如此胡来之事,她断是会嫌麻烦不可能应允的。这样一来,我便能轻松摆脱清河了。

清河笑而不语,我只当他是不了解穹灵的坏脾气,于是没有在意。

忘川河畔,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映入眼帘,仿佛将人的视线也染成红色。

“姐姐!”

少女的呼喊声响起,我抬眼望去,河畔那头站着的,不是本应待在朱雀宫的凤鸾又是谁?

“小鸾。”我朝她挥了挥手。

虽然唤的是我,我其实不太确定凤鸾究竟是来找谁的。

忘川之上无法飞行,我与清河走过了往生桥,在凤鸾身前站定。

“听闻姐姐此次行动不易,我是在想来看望,还望姐姐不要责怪。”凤鸾似乎走近才看清我身侧人的模样,羞赧地低下了头,“见过落渊殿下。”

凤鸾一副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我了然地退后两步,偷偷观察清河的神色。

谁知清河只是极其冷淡地颔首,算是回应,随后竟也随我的动作一般退后了两步。

想必此时此刻,我的脸上定然是写满了尴尬二字。这落渊殿实在颇不解风情。

眼看凤鸾脸上流露出受伤神色,我正欲说些话打破窘境之时,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落渊殿下莅临,当真叫老身这往生殿蓬荜生辉啊。”

是穹灵!

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瞬间恢复了生机:“殿主,好久不见。”

“是久,久到老身都忘记上一次见朱雀你是什么时候了。也罢,反正朱雀终归是想不起老身的。”穹灵冷笑了两声。

穹灵虽貌若少女,但自称老身却实在是使得的。大抵在天地形成之初,穹灵便存在于这里,久到就连她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年。

“怎会,同殿主分别的这些日子我时时刻刻不在思念殿主。”我说着要上前挽住穹灵的手臂,却被她躲开了。

“见过往生殿主。”清河对待长辈的姿态倒是十分恭敬。

说来可气。我也算是清河的长辈,却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

“你们此番是为那登神者而来吧?”穹灵却也不拐弯抹角。

我果断应下,哪料又被穹灵借题发挥起来:“也是,若非有事相求,朱雀是难得来一趟我这往生殿的。”

“殿主这话说的……”

我摸摸鼻尖,正想继续贫几句嘴,清河却开了口。

“不知可否麻烦殿主,让我随朱雀一同入世?”

我笃定穹灵会义正言辞地将他拒绝。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仙族太子,就是仙帝的面子穹灵也是未必会给的。

片刻后,穹灵道。

“那自然好。”

……什么?

我有些跟不上事态的发展,连忙道:“落渊殿下现今不过三千岁,未有下凡历劫之经验,此次随我一同恐有些不妥吧?”

“无甚不妥。”穹灵道。

“那便有劳了。”清河拱手谢过穹灵。

“哪里,殿下此前收服了那穷奇,有恩于往生殿,老身便当是还了那恩情。”

“殿主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

想不到我闭关之时竟还发生过这档子事,难怪清河如此神态自若,原是早与往生殿搭上了线。

就在这时,一旁的凤鸾却突然开了口:“姐姐此去凶险非常,还望带上凤鸾一起!”

我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若是能带上凤鸾自然是好的,只是这哪里是我能决定的?

我看向穹灵:“殿主,你看?”

“你当老身这里是什么地方了?”穹灵这话是对我说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凤鸾身上。

眼见情况不妙,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穹灵扯着袖口拉走了:“朱雀且随老身来,老身正有些话要对你说。”


“现今是什么情况?你是真的傻,还是有意如此?”穹灵捏了个诀,拉着我到了她的寝居。

“你指什么?”我被稀里糊涂地拉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见穹灵白了我一眼,寻了个地方坐下:“现今那往生殿外站着的,可是你的未婚夫君,纵然你是要与他退婚,却也不至于让自己顶上一片绿吧?”

“我与清河清清白白,依我看凤鸾和清河在一起也是件两全其美之事。”

穹灵冷笑了声:“你当真看不出那凤凰在想什么?”

不就是喜欢清河吗?

我皱眉,穹灵却先我一步开了口:“也罢,你这榆木脑袋若是开了窍才是件怪事。”

“你就会埋汰我。”我努努嘴,不再理会她说的话,“让清河随我同去当真没问题吗?”

“自然。”穹灵道,“落渊那孩子不久后要历劫,随你一同前往不仅可以帮到你,也好累积些经验。”

“我才不需要别人帮忙。”我嘴硬道。

“你莫不是忘了怨灵的可怕?上次若不是落衡,你早便……”

穹灵说话甚是一针见血,虽然堪堪止住了话头,我仍不免忆起几分从前。

“不提也罢,你且准备准备,老身这便送你和落渊入世。”穹灵打断了我的思绪。

“有何可准备?”

我跟在穹灵身后,很快便返回了往生殿外,正巧听见凤鸾娇滴滴的问话:“落渊殿下这样说是何意?”

“凤鸾仙子想是何意,便是何意。”

我被清河的回答一惊,没想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的发展竟如此之快。看样子,应是已经互诉衷肠了。

“……朱雀?”清河率先发现了我和穹灵,面上神情晦暗不明。

莫不是对凤鸾情根深种,而又对和我的婚约有所顾虑?

“事不宜迟,我们便入世化劫去吧。”我十分善解人意地替清河解了围,他看我的神情却越发奇怪起来。

直到投入六道轮回之前,清河忽的问我:“你听到了什么?”

他盯着我的眼神使我心头一颤,正当我在纠结撒谎会不会遭雷劈之时,我的嘴已先一步替我做出了回应:“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

罢了,他竟朝我伸出手来,我不明所以地退后了一步。

这一退不打紧,竟是一脚踩空,直直落入了那轮回道去。

看着他仿佛被丢下的怔愣神色,我有一瞬的心虚,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算是可以逃避究竟听没听到的话题,我便高高兴兴地投了轮回道去。

“小姐,夫人唤你去陪小少爷呢。”

是清晨,丫鬟的声音自耳边低低响起。有光透过窗照了进来,我舒舒服服地滚上两圈,翻身下了榻。

一转眼,我这官家小姐已做了七年,虽只是个养女,但颇受夫人宠爱,因此小日子过的十分快活。

抛开这家的老爷同仙帝模样神似不谈,第一眼见到夫人时我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而她那即将因怨灵夭折的儿子,出生于我来到府上的第五年,投生于其上的——正是清河。

虽不知清河为何晚于我五年降世,但如今他投生为那登神者的儿子,这样的情况显然是极好的,只要清河能在及冠那日活下来,我们要做的事也便完成了。

至少在清河降生时我是这样想的,但很快我便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我随着贴身丫鬟碧柳去了夫人的院子中,一入内寝便听见了小清河的哭声。

“娘亲。”我轻声唤道。

“小羽来啦。”夫人一见到我便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她还要去参加成洛公主的生辰宴,于是嘱咐我两句后离去了。

小清河仍在哭泣,哭得眼睛鼻子都红红的。

我没有急着安慰他,而是像往常一样探出神识,试图与他通灵。

同往常一样没有回应。

我能通过气息判断这就是清河,但不知轮回时出了什么差错,他似乎并没有之前的记忆。

换言之,他如今不过是个普通的孩童。

“好啦,不许哭啦。再哭的话,小鬼就要来把你抓走啦。”

我假装凶巴巴地威胁他,可是他听不懂,只会哇哇地哭。

我于是只好爬到榻上,将他抱起来哄他,他坐在我的腿上便停止了哭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我,我稍微靠近一点他便吱呀吱呀地笑起来。

小清河最是喜欢我,家中除了我谁也哄不住他,我便整日整日地逗着他玩。

从前清河出生时震碎了我的怀玉,致使我几百年未踏足过仙界,第一次见面时他便已是少年模样。

谁知如今竟全补了回来。

小清河两岁了还学不会说话,家中除了夫人都道他是个傻的,我却不这么觉得。每当我感到疲惫时假装生气,他便会爬到我脚边用软乎乎的小手臂抱住我,任由我将他搂在怀中搓扁揉圆。

某天,夫人从外面回来时正撞见我喂他吃樱桃,便笑着指着我说:“小清河,你看你阿姊多喜欢你。乖,叫阿姊。”

小清河看看夫人,又看看我,似乎在努力把阿姊两个字与我联系起来,恍惚间将整个樱桃连核一起吞了下去。

我一下子急了,连忙拍着他的背要叫他吐出来,但他却没有被噎住,一张小脸憋的通红,最后开了口:“阿——姊。”

我高兴极了,搂着他又是抱又是亲。

我就说嘛,我养大的小孩怎么可能会是个傻子。

小清河学会叫我以后,便成日阿姊阿姊地叫。他本就生的水灵灵,叫起人来还软软糯糯,每每叫的我心花怒放,要做什么我便都答应他。

可叹,可叹。

倘若那位长大后落渊殿下能有如今的小清河一半可爱,或许我就不会打定主意退婚了吧。

‘砰——’

正想着,忽的一声闷响夺回了我的注意力,小清河竟直直从榻上摔了下来。

他瘪了瘪小嘴,但没有哭。

所幸摔得不算重,我伸手将他抱回了榻上,还不忘教训他两句:“谢清河,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下次你若是再这样,阿姊便不陪你玩了。”

语罢,方才还没哭的小清河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阿姊——抱——抱——”

对待孩子大抵是不能这样凶的,尤其是可爱的孩子,总之我又一次心软了。


一转眼便是五年过去,小清河一天天长大,他的记忆却没有丝毫要复苏的意思。

而这只是令我苦恼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小清河虽年纪尚小,却实在太过敏锐。

众人都说家中只有我制得住他,实际上却是,他总能在我生气的前一刻住手,使我好像被看透了一般,无奈又无力。

午间,我正窝在榻上浅眠时,窗户忽的被轻轻叩响。

“烬羽?”

我一听声音便知是谁,没惊动门外的丫鬟,翻窗到了院子中。

“孟章神君实在好慢,据我撕了你给我的传召符已是七年了。”我抱怨道。

“这却是怨不得我。”孟章解释道,“天上一天凡间一年,我确是没耽误什么时间。何况你还让我去那往生殿,又不是不知穹灵有多不待见我。”

“若非你此前偷了她的灵果,她也不会记恨你这老些年……所以落渊殿现在这种情况,穹灵是如何说的?”

孟章不答,反倒是用他的折扇戳了戳我的面颊,不知想了些什么,随后又伸出手戳了戳。

“神君!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被他戳的有些恼了,打掉他的手。

“有,有。”他敷衍了我两声,随后叹了口气,“我真真有些怀念你小时候了,像个小跟屁虫,甩也甩不掉。”

往事不堪回首,想我当年也是纠缠孟章神君的一把好手,否则也不会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了。

我绷着脸不说话,实则是因想起往事而不好意思,孟章于是也只得正色起来:“穹灵已经知道了情况,去世后失忆的情况也是有的,至于原因比较纷杂——魂魄不稳,心性不坚,灵力失衡……都是有可能的。”

“通俗的说呢?”

孟章话音一顿:“……运气不行?”

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道:“穹灵有没有提到过解决办法?”

“非要说自然也是有的,不过你也知道,使用灵力干预凡人是违规的。所以穹灵叫我转告你,让你自求多福。”

“这就是她的原话?”

“那倒不是。”孟章笑了两声,学着穹灵那惯会阴阳怪气的腔调道,“原话是‘反正朱雀说过自己也能搞定,现如今不是正合了她的意’,这么说你就懂了?”

我于是再一次沉默了,转身便要翻窗爬回屋内,却被孟章一把揪住了后颈。

“神君这是做甚?”

毕竟还只是十二岁的孩童,我挣扎了几下无果,只好任由他将我提溜回地上。

他用折扇狠狠在我脑门上敲了下:“这便要将我抛下?也不知请我进屋中坐坐。”

“我如今不过一个官家养女,这小破屋子实在请不起您这尊大神。神君还是请回吧,改日倒是可以去我朱雀宫里坐坐。”

“烬羽啊烬羽,我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你以为我是你养的那只凤凰吗?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

“冤枉啊神君,我可没这么说。”我捂着脑门委屈道。

孟章神君脾气实在颇不好了,若是换作清河定不会与我争执这个……

“阿姊——”

清河?

是清河!

我一听是清河的声音于是急了,忙要叫孟章躲起来,谁知无人阻拦,小清河已经哒哒哒跑进了我的院中。

我试图用身体挡住小清河的视线,于是连忙前去,任由他扑进我怀中。

“清河,怎么这时候来找阿姊啦?不是让你在屋里乖乖睡觉吗?”我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

“清河不要睡觉,要和阿姊一起。”他用面颊在我掌心蹭了蹭。

我缩了缩指尖,清河这样亲昵的行为我纠正过许多次,后来见他实在改不过来,我也就不再说了。

“那跟着你的那两个丫鬟呢?她们到哪里去了?”

小清河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道:“她们不让我来找阿姊,我就把她们都赶走了。”

“你怎么这么坏啊,嗯?”我捏了捏清河的小脸。

我表面上是在教训他,心里却是默默记住了两个丫鬟的失职,打算去夫人那里告上一状。今日是没生什么是非,但若是哪天清河有个什么好歹当如何是好?

“阿姊。”清河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指着我身后道,“他是谁啊,怎么会在阿姊的院子里?”

我回头一看,见孟章不但没走,反而站在原地一脸戏谑地盯着我,气得我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将他赶出去。

“我——”孟章作势要开口说些什么,被我及时打断了。

“清河不是想听故事吗?这是外面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阿姊偷偷请来给清河讲故事的,清河可不许和别人说哦。”

不知清河有没有相信,他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乖巧道:“好,这是阿姊和我的秘密,清河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说我是什么?说书先生?要我给这小孩讲故事?

孟章表面上带着微笑,实则偷偷与我通灵道。

——神君这时候就莫要嫌弃了,否则要怎么解释你出现在我的院子中?对着凡人又无法使用灵力,到时候神君自己一走了之,我被当做鬼怪捉起来可怎么办?

——烬羽!

——好了,好了,神君且就委屈委屈吧,讲个故事而已,也不算什么难事。

——好,既然如此,你可不要后悔。

我疑惑地看向孟章神君,意在告诉他我没什么可后悔的,谁知他竟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搞得我也有些紧张起来。

——烬羽,我就好好替你讲个故事给他听听。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有个神仙,叫做陵光……”

一听这开头,我就没忍住嘴角一抽,这孟章神君果真是没安好心。

也对,天上地下要说谁的囧事最多,莫过于我了。我也是脑抽了才会叫他来讲什么劳什子的故事,甚至于后面故事的发展我都能够想象了。

“我知道,陵光神君是朱雀的化身对不对?”小清河抢答道。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年仅七岁就已读过许多书,不像我活了万年仍旧是胸无点墨。

“没错,这陵光的确是朱雀的化身,不过却不是什么神君,而是个俏佳人。”孟章笑着拖长了尾音。

我没打算发表什么看法,只是默默纠正了清河不太标准的坐姿。

“朱雀的职责便是在人们死后指引他们的归处,引功德圆满的人登神。”

“我以后也可以做神仙吗?”清河忽然问道。

“也是有可能的。”孟章答道,“不过小少爷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想做神仙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有些好奇,于是看向清河。

清河歪了歪脑袋,随即握住我的手道:“因为像阿姊这样好的人,以后肯定是要去做神仙的,我也想和阿姊一起。”

似乎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清河的小手紧紧握着我,让我觉得心中一暖。

孟章哈哈笑了两声,随后继续讲起了他的故事:“陵光是天生的神仙,她生于南方的天地之间,时间在她身上几乎是静止的。她一边引领着人们登神,一边又感慨漫长岁月的无趣,直到她遇见了一个人。”

我定定地看向孟章,倘若我的目光能化作实质,定是已经从他脸上剜下几片肉来。

可惜不能,他于是迎着我的目光继续讲了下去。

“所谓的天纵奇才陵光早已见过许多,因此那个人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但那个人终究是不同的,因为他——根本不愿登神。”

“陵光用了许多的办法也未能使他随自己而去,就在陵光决定放弃之时,那人却突然告诉陵光,倘若陵光求一求他,他便随陵光去当那九重天上的神仙。”

“陵光同意了,谁知这一求,便整整过去了五百年。”

清河听后想了想,道:“陵光上神一定是长得很漂亮,所以那人才想让陵光上神待在自己身旁。”

我默然,孟章笑着解释道:“是很漂亮,同你阿姊一般漂亮。”

谁知清河却摇了摇头:“若是陵光上神同阿姊一般漂亮,他定是舍不得陵光上神求他五百年的。”

口中忽的有些苦涩,我吞咽了几下,酸甜苦辣好似在几秒中尝了个遍,一时间分不清是口中苦涩还是心中苦涩。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清河问。

“后来啊,后来他自然是随陵光一同做神仙去了啊。”

美好的结局向来是经不起推敲的。

不等孟章接着说些什么,我便出言打断了他:“好了,今天的故事就听到这里吧,以后清河若是还想听,就来找阿姊。阿姊讲给你听,好不好?”

清河看了看孟章,又看了看我,犹豫片刻后乖乖点了点头:“好,我听阿姊的。”

我将清河哄回了屋内,院子中只剩我和孟章两人。

他并不回避我的目光:“怎么这样?让落渊殿知道你心中有人,不也正好全了你想与他退婚的心愿?还是说,不愿意听到这些的是你,烬羽?”

“神君,玩笑也应该有个限度。”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

孟章只是一步步逼近我,将我逼至墙角,然后用他的折扇抵住我的胸口:“这句话该我说,烬羽,上万年了,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

他说罢便隐去了,再无踪影。

我长舒了一口气,回到屋中时,清河正躺在我的榻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勾着帘子上的流苏玩。

我斜卧在他的身旁,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情不佳,没有说话,用发顶轻轻在我颈间蹭了蹭,和我一起躺着。

自那以后,清河便常常借着听故事的由头在我屋内宿下。

我不知他究竟何时才能恢复记忆,或许给他讲讲从前的事也是好的,于是便常常讲些我的过去。

陵光是个不太聪明的神仙,从小练功就不如天之四灵的另外三位,而且还爱偷懒,总是扮成男相偷溜出去找仙娥们玩,不过每次都会被不苟言笑的监兵神君逮个正着,一来二去陵光见着监兵神君就脚底发软。

陵光和执明打小就是冤家,互称为“朱雀陵光”和“玄武执明”。有次,他们打赌谁能在一天之内惹怒前宿大人三次,谁知最后一个被罚去月宫喂了三百年的兔儿仙,另一个则去蓬莱岛种了三百年的桃树。

陵光最是记仇,而且又小气得紧,被仙族小殿下震碎了自己的坠子,便几百年都不再踏足仙界,而后还拉着那小殿下决斗了九十八次,九十八次全是平局。

……如此云云讲了许多,清河每每听得精神振奋两眼放光,倒是一说起有关他的事,他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搞不明白清河听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但我倒是恍然间惊觉,自己并非如孟章所说白活了这许多年。尽管容貌依然清丽,但我的心早已不再年轻了。

我日复一日地对清河讲着那些琐事,直到我及笄那日,夫人对清河耳提面命多时,再不许他来我寝中与我同宿,那些故事才被我又咽进了肚子里。


清河是被我养大的,至少现在的他是的。我很喜欢他,但有时却更怕他。

他有着超乎年龄的敏锐,且常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并不忧虑他在做些什么,也无所谓旁人怎么看我,我只要看着他就好了,看着他平平安安长大,这一世也就过去了。

但他却不然。

他同我的关系越亲密,便越排斥那些同我亲近的人,一来二去我也再没了朋友,但唯独有一个人留了下来——

封御煊。

他是羽国的三皇子,虽因有外族血统不得正位中宫,但他那有西域第一美人之称的母亲淑妃,因做了成洛公主的养母而荣宠加身,连带着他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清河虽还是不喜欢封御煊,但因着夫人的嘱咐,对封御煊的态度难得要好些。

也因此,封御煊成了我唯一的朋友。

我大半的时间都在照顾清河,极少踏出家门,封御煊便常常带些罕见的小玩意来寻我玩,其中不少是宫廷内的贡品以及成洛公主的玩意,我于是十分珍惜。

听他说,成洛公主听了他的话也想来寻我玩,只是苦于君上不许她出宫。

如此想来,虽然也是为了保护成洛公主,但采用这样的极端方式,当今君上实在算不得一个好父亲。

自然,这些话我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自我及笄以后,封御煊来看我的次数明显少了,我有次问他,他嗫嚅了许久才开口:“母妃说谢小姐已经及笄,我若是常与谢小姐私会,恐会污了谢小姐的名声。”

我沉默了许久,最后什么也没说。

我知他对我存了些男女私情,但我实在很珍惜他这个能为我生活带来些趣味的朋友,所以一直苦于不知如何回应。

又是三年,西凉王战死沙场,万俟琛继任成为新任西凉王,而封御煊却请求随万俟琛一并前往西疆。

每月初六他都会来谢府与我会面,但这次他却整整迟到了一个月,再见面时他已是一身戎装,而我等来的正是他的告别。

“阿羽,我明日便要启程去西疆了。我本该上月告知于你的,只是……”封御煊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知道的,我被母妃关在宫中一月之久。”

“淑妃娘娘她定是不愿你离去的。你,为何一定要走?”我问道。

何止是淑妃娘娘不愿,其实我也不愿,但我若是说出来,大抵会给他造成困扰。

我并不想更改他的命数,但我至少想知道原因。

“阿羽。”他看了我许久,最后似乎是叹了口气,“我的母亲是西域贡女,拥有异族血脉的我没法继承王位。我只是这羽都中的看客罢了。”

“所以你想要逃离这里吗?可是……”

“不是,不是的阿羽。我发誓我会在西疆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等到那一天,我回来娶你,好吗?”

他虔诚地看向我,眼中尽是些我看不懂的情绪,我一时间失了语。

这世间鲜有待我真心至此之人。

“阿姊不会嫁给你的。”

一个身影自门后走了出来,是清河,他走近自一侧揽住了我的腰肢。十三岁的少年,现如今已同我下巴一般高了。

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清河讽刺道:“不过是不敢去争夺王位的败家之犬,还妄想迎娶我的阿姊?”

封御煊听后瞬间神色大变,我急忙呵斥住身旁人:“谢清河!”

“你觉得我说错了吗,阿姊?”清河恹恹地松开了手,没有丝毫悔改的觉悟。

我的确是疼爱清河,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随意辱没我的客人。

我于是严厉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回屋里去。”

“阿姊要为了他责骂我吗?”

“回去。”我坚定道。

清河似乎还想张口说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妥协了,头也不回地进屋。

“实在……抱歉,是我平日里太惯着清河了。他方才说的话,殿下千万别放在心上。”

莫名闹了这样一出,也不知我和封御煊谁更不自在一点。

最后还是他先打破了沉默:“无妨。明日辰时,谢小姐来城门送送我吧。”

“我……”

“我等你。”

说罢,封御煊便离去了。

要去送他的事被我很快抛在了脑后,让人头疼的事随之而来。

我回屋中寻不到清河,这才发现他将自己关在了房内。我在屋外同他说了许多话都没得到回应,原以为只是小孩子闹脾气,谁知一直到天黑了清河还没出来。

我渐渐有些急了:“清河,你当真一句话也不肯同阿姊说么?”

“……”

听到里面有声响,我于是继续道:“阿姊今日是有些着急了,不该那般说你。你先出来,好吗?”

半晌,里面传来了动静:“……阿姊当真要嫁给那三皇子吗?”

“你就是因为这个同阿姊置气?三皇子有哪里不好,让你如此生厌?”我有些无奈,心道他果真还是小孩子心气。

“哪里都不好。”

“那你先出来好不好,就连阿姊你也一并讨厌了不成?”

“那阿姊答应我,绝不会嫁给他。”

“清河……”

“倘若阿姊不答应我,我便这辈子也不出来了。”

我下意识迟疑了两秒。

“好,那你便这辈子也别出来了。”

——不,不对,这分明是我的声音,却并非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

清河房里没了动静,我环视一周,用这凡人之躯并看不出什么异样,我于是决定先回自己屋内。

“阁下是谁,还请现身吧。”

我关上门,对着屋内道。

一个如黑夜般暗沉的身影悄然而至,我的瞳孔猛然收缩。

“朱雀陵光,现如今你的脾气已被磨的棱角全无了啊。”


“你来找我做甚?”

执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若非花神所托,你当我愿意来你这破地方不成?”

是解语。

我转身坐在了榻上:“有什么事,长话短说便是。”

执明双手抱胸,似乎对我的态度很是不满,但最后还是开口道:“花神托我转告你,她如今不出几日便能脱身,届时她会来找你,希望你好好考虑,之前说过的事,尽早做出决断。”

“没了?”

执明“嗯”了一声:“就这么多。”

“那你走吧,我知道了。”

执明同我相看两厌,语罢便立即隐去了,独留我一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解语的话究竟是何意?原本说好的两月如今却又变了卦。所幸还有几年的时间,或许到时候便知晓了吧。

我想着想着,直到身体承受不住疲劳沉沉睡去,待我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我看着透过窗棂洒落的光线,懒懒地翻过了身。

现如今是什么时辰了……辰时?

辰时!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什么,立刻翻身下榻穿戴好衣衫。

“小姐,小姐你要去哪里?”我的贴身丫鬟在身后喊我。

“我很快就回来,不必同我一起!”我回头喊道,随后跑出了家门。

“卖糖葫芦喽——”街边的小贩大声吆喝着。

今日的羽都似乎格外热闹,我却没心思逛上一逛,拨开人群,直直往着城门的方向而去。

跑快点,得再快一点。

倘若没有看见我,封御煊一定会失望的吧?

我敢肯定,除了迎接落衡飞升那天,这定是我跑的最快的时候。

靠近城门的地方,我被几个守卫给拦了下来:“什么人?别乱跑!羽都戒严,没有身份证明一律不得出城!”

我的视线越过他们往城门外看去,可是哪里有什么军队的身影,城门外只有稀稀疏疏的几辆马车。

“看什么看?别打马车的主意,那可是专门给成洛公主运回来的西域蔬果。”

那几个守卫互相商量了几句,最后似乎是觉得我可疑,打算将我押去官府。

我挣扎了几下无果,正打算开口解释,却听到一旁有人道:“那是谢家大小姐,还不松开。”

那几个守卫见状松开我,全都惶恐地低下了头。

我认出了那人,是二皇子封御夜,我曾在及笄礼上见过他一面,没想到他如今竟还能认出我。

“多谢殿下。”我行了个礼。

封御夜颔首示意:“无妨,我正巧经过。谢小姐是来为军队送行的吧,不巧,军队方才不久离去了。”

或许是我脸上的遗憾太甚,他提议道:“许久不见,谢小姐不如去我府上一叙?”

“谢殿下好意,不必了。”

我和封御夜萍水相逢,实在没有互诉衷肠的兴致,所幸他似乎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有强求,同我寒暄了两句便离去了。

最后还是没能赶上啊。

我叹气,慢悠悠踱步回府,快到时忽然想起昨夜和清河闹得很不愉快,于是又回头买了串糖葫芦带回去。

都怪那天杀的玄武执明,等我回了天界定要削他一顿。

我恶狠狠地想着,推开了家门,却见好几个丫鬟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而之上坐着的正是谢家老爷。

“阿羽,你回来了。”站在一旁的夫人看向我,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爹,娘……”

还没等我说些什么,老爷已经走到我的身前给了我一巴掌,刹那间天旋地转,手中的糖葫芦也落了地。

我的眼泪刹那间夺眶而出。

“老爷!烬羽毕竟只是个孩子!”夫人在一旁替我求情。

“孩子?”老爷气的身子直颤,“都已经及笄的人,还算得上什么孩子?若不是你平日太惯着他们,也不会变成这样!”

老爷转向我:“你还有脸哭,你知不知道你今日闯下了多大的祸事!就是因为你,清河他差点,差点就……”

我心中“咯噔”一声,也顾不得脸上有多痛,连忙追问道:“清河他怎么了?”

夫人低头抽泣了两声,道:“清河为了找你,被牙人给抓住了。幸亏府上暗卫去的及时,否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虽说性命无忧,但清河受的伤也非同小可,烬羽你自己说,该不该罚?”老爷不为所动道。

我咬了咬牙,道:“该。”

养女和亲儿子当然是不同的,好似专门要从我这里讨回来似的,这十个板子打在我身上格外重,还没打完我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一个暖融融的脑袋贴在我的手心,我动了动,全身疼痛难忍。

“阿姊别动,娘亲刚为阿姊上了药。”

“清河。”我轻声开口,声音沙哑。

“阿姊,我在。”清河一脸凄清地看着我,眼周还挂着未干的泪。

他的头上和脖颈间都缠着绷带,定是被牙人所抓时受的伤,我看了心疼的要命。

“都怪我,要不是我乱跑,就不会害阿姊被爹罚了,都怪我。”他眼圈红红,紧紧握住我的手,“阿姊昨天说了那样的话,今日还不见踪影。我还以为……我还以为阿姊不要我了……”

“没有,阿姊怎么会不要你。”我痛的下半身完全不能动,只得抬手替他擦去眼泪,任由他的泪打湿了我的袖口。

我心头有些恍然,无论落渊殿下曾经多么神通广大,现如今也不过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罢了。

“乖,不许再哭了。”

“……那阿姊原谅我了吗?”

“本来也没有生你的气。”

清河想了许久,忽然道:“就算这样,阿姊也不能嫁给那个三皇子。”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一笑又不小心拉到了伤口:“嘶——你这小脑袋瓜,怎么还想着这件事呢?”

“阿姊小心些!”清河道,随即又轻轻拉住我的衣袖撒娇,“阿姊就答应我嘛。”

“好,答应你还不行吗?”

清河于是笑了,我想他大概笑得比那落了地的糖葫芦要甜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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