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村庄燃烧,年幼的阿纳亚·卡伦躲在了城堡的地窖里。她的梦里时常有一个无助的小女孩儿,听着可怕的狼嚎。
剑,在手中颤抖。
阿纳亚疲惫地搂着怀中的克里斯蒂娜,艰难地在泥泞崎岖的山上行走。
银色的铠甲上布满了利爪和犬牙的凹痕,刀砍斧劈下,不知是谁的鲜血染红了她亚麻色的秀发。
正当她意识恍惚时,一头巨狼突然将她压在了身下,透过面甲,她看到巨狼的牙齿和恶臭的口水随着雨水滴落。
“死!”
反手一剑刺出,巨狼吃痛,身形不稳,阿纳亚起身压下,一剑封喉。
怀中的公主从泥地上爬起,用法杖疯狂的敲打着巨狼的尸体,嘴里总是说着些阿纳亚听不懂的脏话。
“在这里!”
森里亚掠夺者的声音!
同类的血腥味很快就吸引了其余的狼群,暴雨冲刷着血迹,让气味向山下蔓延,必须马上转移!
未听怀中的公主在说什么,阿纳亚抱着她向山的深处走去。
“妈的!那里!我说那里有个山洞!阿纳亚!你冷静一些。”
公主的敲打才使得她的意识从麻木中恢复过来,随着公主的手指方向看去,那里确实是有一个山洞,位置在陡峭的山坡上,十分隐蔽,如果再用石块堵着洞口,绝对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于是阿纳亚很小心的一只手抱着公主,一点点的朝陡峭的大坡上走去,坡度十分高,甚至于爬坡有一些攀岩的既视感,再加上暴雨的冲刷,阿纳亚花了好大力气才爬到了上面。
然后用一些不是很大的石块堵住了洞口,公主也吃力的搬着石头,希望把洞堵得再严密一些。
接下来只要等着多罗斯陛下或者诺恩殿下的援兵就好了,只要坚持住,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可能把时间拖延了下来。
“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阿纳亚·卡伦,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时缓缓的痛意才涌了上来,即使穿着铠甲,身下护着公主的她根本来不及闪避,现在才发现,她的后背居然插着一发断了的箭矢。
“殿下,拔出来吧,它会影响我的作战。”
克里斯蒂娜放下手中的法杖,看着骑士后背的伤口,心中的惊悸更盛了。
该如何去形容那道伤口呢?箭矢好像带着巨大的高温,直直的融化了坚硬的铠甲,然后深入到了阿纳亚的体内。
“这就是破甲箭么?”
克里斯蒂娜轻轻的拔着插入后背的箭矢,没有想象中的艰难,好像没有卡入骨头,但是却像你在橡皮泥里插了一把刀一般,拔出的过程十分流畅。
其实完全有可能是箭头在拔出来的时候二次创伤了。
当克里斯蒂娜完全把它拔出来后,肉眼可见的绿色光芒还在箭头上闪烁。
随后潺潺的鲜血才涌出,伤口十分平整。
“呼~”
阿纳亚深深呼了口气,肌肉一用力,将伤口给挤了起来,然后简单的止血就完成了。
“我擦,超人。”
这波操作看的克里斯蒂娜是目瞪口呆,而阿纳亚却笑笑说这是战士必备的掌控能力。
“我怎么感觉有点儿困呢,殿下……”
眼皮仿佛被灌了铅,阿纳亚苦苦将身体依靠在剑上。
“不会是…”
克里斯蒂娜像闭合的箭伤上看去,随着阿纳亚意识不稳,鲜血又开始潺潺流出。
“殿下放心,不是毒箭,血的味道和颜色都是正常的,我只是忽然有些累。”
阿纳亚强撑着正坐了起来,止住伤口的血后,忍着惨白的面容朝克里斯蒂娜一笑。
仔细一想也是,突破防线时就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了,加上快速深入山中,杀死了八九头前来追踪的巨狼,是个人都会觉得累。
更何况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呢?若不是她身材高大,武力过人,一定只是某个贵族家里养尊处优的小姐吧。
什么忙也帮不上的异世界穿越之旅,简直是耻辱的一生,倒不如让原主活着了……
正想着泄气的话,洞口就转来了稀疏的声音。
仿佛有石子落下,有巨物在顶上奔跑。
“嘘……”
阿纳亚示意公主不要发出响声,缓缓将其护在身后,空气一瞬间变得凝固了起来。
就在两人都要做好战斗的准备时,暴雨突然加大,像上天庇佑一般,压倒了周边的一切气味。
透过洞口石头的缝隙,除了黑暗,便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紧张的态势持续了很久,阿纳亚忽然缓舒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
直觉告诉她已经安全了。
但强撑着的精神却疲惫了下来,细声呼唤着克里斯蒂娜来到她的身边。
“殿下,我得保持清醒,陪我说说话吧。”
“比如说?”
“比如说‘大妈的’是什么意思。”
呃呃,本来酝酿好的气氛克里斯蒂娜都以为她要说些什么了,结果问那句脏话是什么意思?
“是加油的意思,就是表达自己激烈的情绪的时候可以用。”
“原来如此,可是这是哪儿的语言么?我游历过整个卡斯利亚高原,也没听说过这种语言。”
阿纳亚少见的笑了笑。
“唔…说说你自己吧,忘了那句话吧。”
“是的,殿下,请你在我将睡着的时候提醒我一下。”
阿纳亚轻轻的搂着怀里的克里斯蒂娜,缓缓地讲起了她的故事。
女人当骑士/战士,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虽然卡斯利亚王国不怎么有这种歧视但是,这种歧视本身就是因为大部分女性的战斗力远远不如大部分男性。
并不是说女性受到了地位的不平等对待或是别的,这个世界上的女性在政治权利上和男性差别不大。
而是说,由于生理期和和生育等原因,女性不适于通过战士的修行,但是,话又说回来,能够在战士这个职业上取得成就的女性,简直就是一等一的狠人。
阿纳亚本是卡伦家的几个可怜的旁支中的一位男爵的独女。由于人丁凋落,她本应该继承父亲的领地,然后通过联姻来产下一个血脉,以此延续这一分支的传承。
狭小的领地,就像几个村子的聚落,男爵丹尼是出了名的赌徒和蠢蛋,在阿纳亚的记忆中,他差点儿把修建了两代人的堡垒给抵押。
好像上天惩罚一般,这个混账从未生出过一个儿子。
阿纳亚从小就学会了看父亲的脸色行事,从来也没违抗过这个老东西。
由于多少算是卡伦家的缘故,国王每年都会给予一些赏赐表示恩宠,阿纳亚也有机会来到狮子城参加新国王召开的宴会。
或许是就是那天,在阿纳亚的心中种下了成为一个骑士的心愿。
多罗斯的登基仪式上,这位年轻的王的身后跟随着一群银甲的骑士,高大强壮,手持利刃,庄严肃穆。
人们掀起欢乐的花海,赐福的钟声在整个狮子城里回荡。
小孩子还不懂得美是一种怎样的概念,但自从那天起,阿纳亚隐约就记住了,美的形状。
人民在为他们欢呼,鲜花从天上落下。
即使记忆非常模糊,但当噩梦侵袭时,阿纳亚总会梦见一位骑士在保护自己。
父亲的脾气是越来越差的,赌运也是如此。
直到某天,和一群该死的家伙签订了可怕的契约。
“我不能抵押什么了,不如你来我的领地上,看上什么了就抢吧。”
丹尼的领地就在边境,森里亚王国的人,常常从边境跨过,洗劫附近的领地。
那天,也是一个暴雨夜,和今天如此相似。
父亲丹尼男爵低着头在酒窖里孤独的盯着烛火,喝醉了的他瘫倒在椅子上咒骂着什么。
阿纳亚听着绳索缠绕的声音,恐惧的无法说出一句话。
“臭婊子,即使结婚那么久了一直也看不起我,我可是卡伦家的呀,王国第二荣耀的家族。”
微弱的烛光照耀下,酒窖的墙壁上晃着一个影子,不时发出绳索缠绕脖子的痛苦呻吟,木梁因为挣扎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阿纳亚,我的骨肉。你是属于我的,你们都是属于我的。”
暴雨一直在下,克里斯蒂娜听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寒颤。
“阿纳亚,这会使得你痛苦么?我们不要说了好嘛?”
克里斯蒂娜看着抱着她的阿纳亚,笑了笑。
“我必须学会仇恨,殿下,我每个雨夜都会回想这件事,仇恨让我坚持到了今天。”
“但是我至今都不敢想象,那个在墙壁上晃动的烛光阴影。”
说到这里阿纳亚的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竟然不自觉的握住了剑柄。
“那是……我的母亲。”
丹尼男爵输掉了一切,掠夺的森里亚狼骑兵,似乎没有杀尽兴,即使整个男爵领都被屠杀了一遍,这群牲畜还是把手伸向了丹尼的堡垒。
巨狼吐着恶臭猩红的舌头,残忍的混蛋把丹尼男爵吓的屁滚尿流。
这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平日里可以对弱者大发淫威,却不能对强者哪怕说一个不字。
赌徒永远不要相信庄家,特别是你的赌博技术很烂的情况下。
男爵的尸首被狼吞入了腹中,很快他们就察觉到了此时这里还有一个小女孩儿。
巨狼戏谑地舔舐着她的脸,大家都很奇怪为什么她不尖叫着跑开。
好像一尊木偶,因为,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后来呢。”克里斯蒂娜问道。
“我不记得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领地,在一个崖洞下边儿,一个带着铁面具穿着铁甲的男人在烤着狼肉。”
阿纳亚仿佛回忆起来什么,露出了微笑。
“我问他,他是谁。”
“他说:‘一个罪人’。”
“他从来都不肯承认他曾经是一个骑士,但我却近乎本能的知道,这个人我曾经见过。”
“后来我就跟随着他修习战技,跟着他游历大陆,他似乎在寻找什么。”
“但是他却从来不和我说,他话很少,也从来不肯揭下他的铁面具。”
克里斯蒂娜似乎忘记了自己仍然处于危险中,好奇的等待着这个故事的结尾。
但是阿纳亚却停下了说话,整个人神色慌张了起来。